紀禾清:“難道我不能笑?”
趙嵐瑧:“可你這笑瞧著不懷好意。”
紀禾清哦了一聲,“也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以前某人搶了老人家的算命攤子騙人的事。”
趙嵐瑧:……
他輕咳了一聲,眼神轉向了別處,“那是以前不知道。這種舊事就不用提了。”
紀禾清彎了彎眼角。
只聽趙嵐瑧接著道:“今天我要帶你見的人,你看見了一定會高興的。”
兩人下了馬車,走進巷中第三戶人家的門前敲門。
門立刻就開了,仿佛一直有人在等著。
紀禾清認得開門的人,是幾日前剛剛升上工部員外郎的張崇正。
這個人在趙嵐瑧的面板里綠得非常清新,因此紀禾清印象深刻。
張崇正一瞧見他們,立即就要行禮,被趙嵐瑧攔住了,兩人往里走,還沒落座,張崇正就揚聲沖后院方向喊道,“阿木,快出來看看。”
這座城東邊角的兩進小宅子用一扇小門隔開了前后院。張崇正聲音落下,立刻就有腳步聲疾步沖出來。沒一會兒,一個看著不到二十的青年男子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人樣貌清秀、身體瘦削,是很尋常的模樣,走到外面就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一樣不起眼,然而在看見他的第一眼,紀禾清就微微頓住,覺得這人十分眼熟。
阿木則是撲過來一下跪在了她面前,聲音嘶啞斷斷續續,“阿清、阿清,我是阿木,我是阿木啊!”
見他激動得不能自已,張崇正代為轉述,“阿木是我收留的仆人,有快十年了,一直都癡癡傻傻的,直到不久前反賊破城那一晚,他被天命盟的賊子砸破了腦袋,反倒因禍得福,恢復了清醒。便托我尋找家人。我仔細詢問,得知他的家鄉乃是邊城附近的季家山村,十年前就被蠻族屠了干凈,本來以為再不能幫他尋到親人了,沒想到……”
沒想到某一日,趙嵐瑧忽然找上了門。
紀禾清慢慢蹲下了身去,仔細端詳阿木的眉眼,那股若有似無的熟悉感終于落到了實處,她目光微微一顫,有些不敢置信,“你真是阿木,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阿木卻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哭了起來,這些年他癡癡傻傻,心智本來就沒什么長進,抽噎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說了出來。
“那時候我貪玩,追著一只兔子跑出了山。到了外邊看見了一群蠻人,我真恨啊,那時候我沒見過蠻人,不曉得他們有多壞,他們說自己又累又餓,我就帶著他們進了村子,我想著爹娘叔伯都熱情好客,我沒想到……后來我一跤摔進坑里,醒來就渾渾噩噩記不清事,被人販賣了幾次,又被嫌棄癡傻隨便拋棄,迷迷糊糊就流浪到了京都,被張家收留……”
提起往事,他臉上又是懊悔又是痛恨,錘著胸膛哭得咳嗽起來,“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村子里的人……”
聽著這些,紀禾清整個人都是呆呆怔怔的,一直到被趙嵐瑧摟著牽出了張家大門,聽著外面嘈雜市井聲,魂魄才恍惚從半空落回了身體中。
她久久沒有說話,趙嵐瑧也沒有說話,馬車一路出了城門,在郊外草地上慢悠悠地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紀禾清才嗓音干澀地吐出一句話,“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趙嵐瑧聲音很溫和:“戰后登記人口重編戶籍。我發現有個想要登記邊城季家村的,想起這是你的家鄉,就記了下來。”緩了緩,他又用一副調侃的語氣,“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但是看你和他好像也不是很熟。唉,我這獻殷勤好像沒獻對地方。”
聞言,紀禾清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謝謝。”
趙嵐瑧靜靜看著她。
紀禾清緩緩道:“那人是我幼時的玩伴,隔壁大叔的幺子。我的母親是被蠻人強行擄過去的中原女子,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沒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更不知道她家鄉在哪兒……后來我記事了,就找機會混入商隊逃出了蠻族王都。但在中途被商隊發現,他們將我拋棄在荒漠上。是我爹娘救了我回去。”
提起養父母,她的眼神很柔和,“他們成婚好幾年也沒有子女,便認了我做女兒,對我很好,很好……哪怕后來年景不好,家里銀錢捉襟見肘,也半點沒有短過我……”笑著笑著,她聲音哽咽起來,右手按緊了一陣陣縮緊的心口,“后來有一天,蠻人忽然來了,他們屠了整個村子……”
趙嵐瑧手指攏住她揪緊的右手,輕輕拍撫她的脊背。
紀禾清擡頭注視他,“你知道嗎?我那時候恨過你,要不是你不作為,蠻人也不敢在邊境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