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譽之對環境的適應性很強。
“善變”這個詞語被人們賦予了太多的貶義味道,倘若為自己下一個定論,林譽之絕不會先考慮到這個詞語,他愿意將自己的行為形容為“善于變通”。
只是換了個字詞,就能得到截然不同的觀感。
他的“善于變通”,就在于不動聲色于悄然間的變動。
這是林譽之對自己的定義。
在最初構造好此定義的輪廓時,林譽之尚未想到,多年后的自己,會心甘情愿到為林格而做出如此多的改變。
就像忒修斯之船一艘緩慢、逐個兒替換掉原本所有木頭的船,一艘不知是否還是“原來”的船。
林譽之當然可以為自己的行為做出多重辯解,譬如將志愿從腦科醫生改為口腔科醫生,并不是因為林格牙齒不好、而是因為他更擅長做頜面外科類的修復手術;譬如在成年后就能脫離這個“家”,他卻選擇留下,并不是因為不想離開林格,而是因為可憐她們母女。
林譽之可以找出無數個理由來欺騙旁人,但都無法騙過自己的心。
在他胸膛中,旺盛跳動的那顆心臟,清晰地提醒著他,你知道是為什么。
倘若細細追究那心中野望的由來
林譽之想,大約是林格高考結束的那一晚。
就是高考結束的那一晚。
在此之前,林譽之對林格的所有、所有情愫,都是兄長對妹妹單純的疼愛。這個忽然出現的妹妹,像一個莽莽撞撞沖入叢林的家兔他知道用這個動物形容人很俗氣,但好像也沒有什么比家兔更適合形容林格了。
見過兔子假死、借后肢的力量攻擊么
看著不顯山露水,實際上積蓄了滿腹隱忍的力量。破壞力極強,天不怕地不怕,和他每次吵架都落不了下風。
她就是這樣一個闖入山野荒林的家兔。
林譽之就是那片山野荒林。
他是理科生,早早地,母親便為他制定好了學習計劃,嚴密劃分好人生階段;讀書,學習,注重理科培養,將來要做醫生。倘若說人生中要有什么樣的變故,也是區別于做什么科的醫生。
一個沿著既定路線行走的理科生,不會有怎樣的浪漫幻想,就連在比喻這件事上,能想到的喻體都乏善可陳,林格是家兔,是雛菊,是幼年,是活力滿滿的小狼,是沒心沒肺的哈士奇,是
而林譽之給自己的意象,只剩下山野荒林這一個。
他自己就該是片荒廢的、被遺忘的樹林,并不少見,也不惹眼,寂寂地獨立于野外,安靜地枯萎,安靜地抽枝長葉。
但是妹妹來了。
活潑好動的,生機勃勃的妹妹。
這個妹妹讓他和“家”建立了最原始的鏈接。
在很長一段時間中,林譽之只將林臣儒這個“家”視作暫時的落腳點,是一個房東,國內的寄宿家庭,一個需要和老板、老板娘及她們孩子生活在一
起的旅館。
他很難接受,林臣儒竟然會是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