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的答復后,這名將官頓時大松了一口氣,解釋了一番。
原來,這群將官是“吳王”張士誠的親兵,他們奉了張士誠的弟弟張士信的命令,請倪瓚為他作畫。
說罷,這名將官便將作畫的絹帛以及大量的銀錢,派人送到了船上后,便離開了。
等倪瓚醒來之后,見到船上多了這么多的銀錢,頓時大吃一驚,便問仆人發生了什么事。
仆人自然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倪瓚聽后,頓時大怒:
“倪瓚不能為王門畫師!”
說了這話還不罷休,拿起張士信送來的絹帛便撕了,這還沒完,又讓其中一個仆人,將那些銀錢全都給退了回去。
好巧不巧,這事發生之后沒多久,這一天,倪瓚又乘船游覽太湖,結果正好碰到了張士信。
正所謂冤家路窄,相見眼紅。
張士信二話不說,讓人將倪瓚的船攔下來,并將他拖出來暴打了一頓。
奇怪的是,人都被打了,倪瓚卻是一言不發。
這事過后,有朋友碰見了倪瓚,便好奇地問他,為什么當初不解釋一番?
倪瓚輕“哼”了一聲,說道:
“一出聲,便俗了。”
元至正二十三年(1363),其妻蔣氏病死,倪瓚受到很大的打擊,長子早喪,次子不孝,生活越覺孤苦無依,內心煩惱苦悶,無所適從,只能將一番情緒付諸畫筆。
事實上,倪瓚不只是在生活上有潔癖,不問政治的他,在思想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愛潔成癖。
明初,朱元璋曾召倪瓚進京供職,他堅辭不赴。
明洪武五年(1372)五月二十七日(6月28日),倪瓚作《題彥真屋》詩云:“只傍清水不染塵”,表示不愿做官。
而且,他在畫上題詩書款也只寫甲子紀年,不用洪武紀年。
這一年,他在一個被稱為煥伯的好友處,修養了數月,臨離去之前,特意為他作了一幅《江亭山色圖》,以作留念。
這幅畫,秋林蕭瑟,空亭寂寥,茫茫湖水一片,遠處畫平坡遠岫,給人水闊天高、蕭疏淡遠之感。
事實上,到了晚期,倪瓚的畫作最大的特點,就是素凈、筆簡、意遠,沒有一點煙火氣,呈現出一片孤寂,孤寂得讓人絕望。
明末清初著名書畫家、常州畫派的開山祖師,后來成為清六家之一的惲南田,他的花鳥活色生香,可是他最欣賞倪瓚的“真寂寞”之境,他說倪瓚的畫“真寂寞之境,再著一點便俗”。
他的“真寂寞”,讓他畫里,沒有一個活物,就好像洗過無數遍的那個歌姬一樣,干干凈凈。
明洪武七年(1374),倪瓚中秋之夜身染脾疾,自此一病不起,于陰歷十一月十一日(12月14日)與世長辭,享年74歲。
向南緩緩睜開眼,面前依舊是那幅破爛不堪的《江亭山色圖》,如今也已經被清洗得干干凈凈,畫面之上,蟲洞雖多,可那種淡泊寧遠、孤單寂寥的意境,隱約間,撲面而來。
也不知道,這個在生活上愛潔成癖,清高孤傲到“只伴清水不染塵”,連畫作也是干干凈凈,不見一個人影的倪瓚,在另一個世界里,還能否繼續保持這種干凈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