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斷肢殘臂猶在,死不瞑目的頭顱就在不遠,林笑卻知道自己或許會做噩夢,可是他想走進來。
大抵是見不得裴一鳴孤零零的,提著刀仿佛被丟棄了一樣。
人人都怕,他也怕,可他相信裴一鳴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
不知全貌,不加揣測,方才將軍給他上藥酒,他便為他凈血污。
這樣才算公平。
有了第一個,將士們也冷靜多了。收拾殘局的收拾殘局,處理公事的處理公事,本就是陛下送來的禮,大將軍如何處置是大將軍的自由。
東雍皇帝四散的軀體被收攏一旁,將領不知道該拿去喂狗還是拿去埋了,只能等大將軍清醒后再做處置。
濺在軍帳上的血也開始有小兵清洗,一切井然有序,林笑卻牽著裴一鳴的手回到了軍帳之中。
裴一鳴安安靜靜的,林笑卻牽著他坐下他就坐下,林笑卻打來熱水給他擦拭,他也乖乖地坐好。
眼睫上都沾了血滴,林笑卻讓他閉眼,裴一鳴閉上眼,溫熱濕潤的帕子覆了上來,裴一鳴不知怎的又開始落淚。
一個十七歲的孩子,還沒及冠,林笑卻安安靜靜地給他擦拭,臉上擦干凈了,整盆水都紅了。
頭上也沾了血,得去沐浴。
浴桶抬了進來,小兵倒了一桶桶熱水,軍帳內熱氣繚繞,仙宮一般。
裴一鳴倏地抱緊了林笑卻。他是來到天宮了,他見到了他的神女。他的小菩薩。
裴一鳴不肯松手,抱了好久好久,林笑卻說水要冷了。
“我身體好,”裴一鳴聲音嘶啞,“我洗冷水澡。”
林笑卻聽見他這樣回答,淺淺地笑了下“身體再好,也要熱水洗著才舒服。快去吧。”
裴一鳴不要林笑卻走,他不想去,林笑卻說他就在這等著,哪里也不去。
裴一鳴這才肯去沐浴。
林笑卻在榻上躺了下來,背對著裴一鳴。
洗浴的水聲里,林笑卻漸漸睡了過去。這時候那后怕才爬到心頭來,血腥的一幕令林笑卻睡得很不安穩。
他想要抓住什么,想要清醒過來,又被拖入了睡夢之中。
一個個死去的人,那一場大火,那一場千刀萬剮,林笑卻睡夢中落下了淚來。
清醒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都忘了。無非是他生命里的過
客。
可睡著的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有些事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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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經歷的一切都會在他心頭刻上印痕,他無法遺忘,只能淡漠。
不去在意,不去回想,讓時光沖刷而去,滾滾向前。
裴一鳴濕淋淋的,隨意擦擦就穿了里衣。
他爬上榻來想抱住怯玉伮,卻發現怯玉伮眼角淚痕。
一定是嚇著了。
裴一鳴抬手撫上他眼角,將那滴淚揩去,淚珠濕潤他指尖,裴一鳴含入口中,原來小菩薩的淚也是咸的。
沒有人能超脫人世。
裴一鳴將林笑卻抱到了床上,穿好衣衫打來熱水擦擦臉,蓋好被子,怯玉伮要睡覺了。
不怕不怕,他陪著,他陪在這里,牛鬼蛇神不得近身。
他拿起的刀,只愿為怯玉伮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