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鶴等人則過去幫那婦人撿拾貨物。
那婦人慌忙道謝,十分惶恐,面上頗有憂色。
秦放鶴見了,心下有了盤算有才學,有正義感,但行事難免過于方正。
就好比眼下,固然為那婦人出了一時之氣,卻被少年記恨上,便是隱患。縱然那少年短期內奈何趙沛不得,可那婦人恐怕再也不敢在這里營生了。
時下流行點茶,便如紅葉寺的大和尚,能用同一壺茶水一口氣在一套茶杯中分別點出不同的圖案。
這茶肆內的茶博士雖無那般大的本事,卻也先后點出一套四君子,齊振業看得心花怒放,親自給了厚厚的賞銀。
桌上擺著一只紅泥小爐,上頭架著鐵絲網,旁邊擺了蜜桔、水梨、林檎、柚子等八樣干鮮果品,可以直接切塊,也可以烤了吃,不傷脾胃。
另有一盤雪白云片糕順氣,一碟炸鵪鶉下酒。
重活一次之后,秦放鶴便化身養生達人,從不貪涼,當下便另叫了一只小砂煲和若干蜂蜜,將水梨和林檎果都切成大塊煮著吃。
外頭雪勢漸大,紛紛揚揚不見前路,竟似鋪天蓋地。四人也不急著走,便吃著茶果說些過往見聞。
不知怎么聊到跟孔姿清的偶遇,趙沛看似去一點兒也不在意甚么黑歷史,大大方方說了。
正費勁巴拉剝柚子的齊振業聽了,失笑道“慕白兄,你怎的不先亮明身份”
也能免了那一頓好打。
趙沛搓搓手,似乎有些窘迫,“委實沒想到有那么些人”
原本他看著,那小小一家食肆罷了,能有多少人
若只個,自己倒也應付得來。
可萬萬沒想到,那群混賬王八不講江湖道義,呼啦啦涌出來
足足十個狗日的還不單挑
秦放鶴“”
齊振業“”
孔姿清掀了掀眼皮子,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都說到這兒了,趙沛自覺也不可能更丟人,當下拍著大腿道“當日我行至一處,錯過宿頭,找了農戶投宿。那家只得一個老媽媽,見了我雖有些害怕,卻仍用心招待,只夜間暗自啼哭。
我正睡不著,便起身問她,得知那食肆掌柜的收了她的雞蛋,原本說十日一給,可十日到了,那混賬竟說根本沒收到”
老媽媽無兒無女,早些年外子又沒了,自己年紀大了,做不得活,只好養些雞鴨度日。
那開黑店的分明不差這幾十個錢,卻仍要黑心貪昧,由不得人不惱。
當時趙沛便怒不可遏,天一亮就循著那食肆去了。
“罐頭”煮好了,秦放鶴直接放到窗外迅速降溫,順手給眾人分了。
趙沛接了,用叉子挑了里頭白白的梨肉吃,入口只覺甘甜,軟中帶脆,很是可口,便沖他比了個大拇指。
“我想著,若直接亮出身份,那廝必然服軟,可待我一走,勢必變本加厲,少不得要連根拔起。”
他也想過一開始就報官,可此乃家丑,且當下也無實證,只要事情不鬧大,地方官必然傾向于和稀泥。
縱然給那廝打幾板子,關幾日,糊弄一回,也就又放出來了。
只是千算萬算,趙慕白愣是沒算到對手不配合。
他說完,茶桌上詭異地沉默許久,三人看天看地看腳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良久,還是秦放鶴覺得這個家沒自己得散,當即清清嗓子,若無其事笑道“說起來,慕白兄這身孤身走江湖的膽識和體魄著實叫人羨慕,又聽無疑說你頗通拳腳,可是家學淵源”
趙沛甕聲甕氣笑了起來,抬手往自己身上拍打幾下,顯然對這個塊頭也頗為自得。
“實不相瞞,我家祖上曾因戰功封過爵位,可惜如今也沒了”
如今趙家長輩中多地方武官,但品級都不算太高,最出息的一位伯父也才在府城做同知,不過五品司馬。
當年趙沛剛出生時,家中長輩們喜憂參半。
喜的是孩子健康,個頭都比別的嬰孩大些,一看便是虎將的好苗子;憂的卻是如今天下大略太平,邊境只偶有摩擦,沒有多少大仗好打,軍功難攢,武官地位大不如前。
東南沿海一帶倒是時有倭寇登岸,奈何趙家又不以水戰見長
趙沛就這么稀里糊涂長大,三兩歲時就如父輩一般,開始整日舉著木頭小劍在院子里嘿嘿哈哈,倒也有模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