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江承函身形微滯,只是剎那間的功夫,無數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銀色鎖鏈從他四肢延展出去,虛虛隱入半空中,像蛛絲般交織盤桓,將這世間唯一神靈束縛在原地。
他與江承函隔得不遠,幾乎是面對面站著,因此能完全看清楚。他并不掙動這些鎖鏈,任由那些細小如根須的東西扣在他手腕,腳踝上,下一刻,暴烈的雷電光芒就那樣順著這些蛛絲釘進神靈的身體。
汀墨瞳仁收縮。
毋庸置疑,這是一場專門針對神靈的殘烈刑罰。
江承函并未出聲,他眉眼十分沉靜,并不曾露出半分猙獰難耐的痛苦神情,最為難捱的時候,也只是極輕地皺眉,呼吸漸次紊亂,手指指骨上迸出幾根交疊的細小經絡,臉上血色被隔空抽取一樣,越見寡白。
片刻后,銀絲散去,但仍有幾根隱入江承函的肌理中,其中意思再為清楚不過這就是一種無聲的震懾與警告。
汀墨急忙往那邊趕。
江承函抬眼,不輕不重地呵斥,聲音中隱見極淡的啞意“退下。”
這樣一場刑罰下來,即便當事人哼也沒哼一聲,汀墨也能想象得到其中巨大的痛苦,那絕對不是普通人能承受住的,說不定他一上前,就立刻化為飛灰消散。
見狀,他忍不住在心里重重罵了句臟話。
原來都好好的。
一切都好好的。
從深潭手中強行救下人之后,就是這樣的情形了。
而且不止一次。
每回江承函為楚南潯消散神力之后,這種刑罰便會降下,而自從這銀絲附體,十三年來,神主越來越冷漠,情緒越來越內斂。汀墨總有種錯覺,這東西在逼著神主往真正的神靈這方面靠。
無求無欲,唯有蒼生職責。
其余諸多,皆是過錯。
江承函指尖搭在墻面上,腕骨凸出,肌理分明,他閉了下眼,睫毛層層覆落,在眼下那片白得幾近透明的肌膚下凝滯成小片靜止的陰影,流露出難以忽視的疲憊之色。
身為神主,他該以天下為重,深潭底下鎮著的東西需要永世封壓。
可作為江承函。
他受不住楚明姣的眼淚與哀求。
他為私心所惑。這是他該受的懲罰。
而即便如此,在徹底解決深潭問題之前,他所做的這些,半個字也不能流露出去。
算一算,在潮瀾河年復一年,一眼能望得到頭的泛泛回憶中,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出現那個姑娘了。
“殿下。”汀墨看了聯音玉簡幾眼,快步走過來,突然道“神后殿下到了。就在神主宮外,汀白說他們來的急,沒帶通行腰牌。”
江承函倏地抬了下睫“出什么事了”
不出事,楚明姣不會深夜過來。
她現在,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汀墨按著竹簡上的說法,將忘前塵的事說了出來。
說完,他看了看江承函的狀態,連聲道“臣這就去將殿下請進來。”
“不必。”
江承函抵著墻面站起來,因為方才的泄力,他指尖尚且僵著,在原地緩了緩,他給自己捏了個換洗訣,又蹲下來在靈泉中浸了浸手,緩聲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