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喝了酒,他的面色不再像之前那樣白。些微的緋紅色緩和他冷淡的神情,像是供在神壇上的神破了戒走進了塵世,灰色的眼瞳帶著似醉未醉的水色,縱是無情也動人。
雖說老夫人精神矍鑠,老當益壯,但畢竟也是到了這個年紀,若是她一旦去了,只怕偌大個葉府垮塌就在朝夕。他明白她是想走之前安排好她那叫人放不下的心尖肉,出身低微而又聰慧識趣、擅長醫術的謝懷寧就是最好的人選。
若是萬一、萬一,日后葉鳴錚還有希望恢復清醒,那屆時葉府重振便也指日可待。便是不成,憑借著與今上的血緣舊情,再加上有謝懷寧照顧,好歹也能叫他這樣安穩一世。
這算盤打得千好萬好,但是,她不該覬覦謝懷寧。
那是他放在心口熨帖地存放幾百個日夜,連開口說一句思念都怕對方覺得唐突的人。
“投緣是兩個人的事,若只一人一廂情愿,那就是孽債了。”沈戎皺著眉頭,神情帶著幾分嚴肅地問道,“懷寧覺得呢”
謝懷寧頓了頓,眼中的神情在讀懂對方神色中認真后從輕松變成了的略帶遲疑的思索。
他自然明白沈戎是真切地為他著想,但沈家雖然現在是朝中新貴,到底比不得葉家根基深厚。要真叫沈戎為了他求到今上頭上去,只怕麻煩也不會比他去葉府看著那個小公子少上多少。
謝懷寧斟酌著回答“雖然與常人有些不同,但也算不上叫人討厭。”想了會兒,又補充道,“他府里養的幾只寵物倒是很叫人喜歡。”
雖然最野性難馴的那只已經叫他弄瞎了,但是瞎了的吃了教訓,說不定以后還會更可愛一些。
沈戎看著謝懷寧的面色,發現他的確不像是說謊,稍稍放下心來的同時卻又有一種無法分辨的失落和醋意在胸口升騰,漲的他心浮氣躁,喝起這烈酒都顯得沒滋味起來。
將酒杯換成酒碗,悶頭喝了好幾盞,不知不覺天色已漸漸晚了。
爐火燒的再旺,日頭一落,夜風刮過天便又冷得厲害。兩人都有些醉意,沈戎看著謝懷寧,一股莫名的沖動讓他想將想了許久的話講出來,但是支吾半晌,還是起了另一個話頭道“既然是辦及冠禮,應當是長輩替你取了表字。懷寧取了什么”
謝懷寧搖了搖頭“我的家里不興這個。靈姨說我的名字是母親取的,希望我安寧一世,寓意很好,不需要用表字來修飾什么了。”
沈戎點頭,低低地念了幾聲他的名字,像是歡喜又像是難受,他望著他,忽然抿著唇道“懷寧,我其實我有話”
“我倒說沈大將軍今日在軍中怎接了個信就突然離開了,翻遍了整個沈府也沒見著人,原是到我們小謝醫師這兒打牙祭來了。”
他話未出口,卻聽墻上竟傳來一道磁性華麗的聲線將他聲音截斷。
兩人抬頭朝著聲音來處望去,只見火紅的錦衣衣擺散落在青瓦上,那人雙手支著下顎也正低頭看著他們。漂亮的狐貍眼里光華流轉,昳麗招搖得像是百花園里最舒展盛放的那一枝芍藥。
他從屋頂輕飄飄地躍下來,信步走到兩人中間,伸手輕輕搭在了謝懷寧身上,唇角一勾,笑得眉眼彎彎。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佳肴美酒俱全,那再加我一個沈將軍不會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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