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哪兒
寧初疑惑著,
忽然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片羽毛,
不能動,
不能說話,只能在一片白霧茫茫中被風捧在半空飄飄蕩蕩,遲鈍地思考。
他漫無目的飄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霧氣被風吹散,他的身上凝滿了空氣冷卻后的水珠,開始拖拽著他不斷下墜,下墜。
終于墜落在水邊,漣漪蕩開,變成一面朦朧的鏡子。
他努力透過鏡子往里看,看見荒蕪中拔起的高樓大廈,看見鐘樓的時刻被無形的力道推著慢慢轉動,看到高考結束后從校門魚貫而出的考生。
看到自己站在門口,迎著余暉沖遠去的轎車高高揮手,又在車子消失后轉身,穿過綿長的城市街道回家,遠遠在小樓下,看見媽媽面無表情站在那里。
然后,他眼睜睜看著她背后的小樓崩解陷落,在熊熊烈火中變成廢墟,變成火星四濺的煉獄。
看著火舌舔舐著她的裙擺,看著她忽然綻開貪婪的笑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倏然流動的寒風將他即將觸地的身體卷回高空,他俯瞰著下面的一切,腦海深處封鎖的記憶傾巢涌出。
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那年高考結束,他沒能如約奔赴海洋館,甚至連當晚的同學聚會都沒能參加。
他被沈翠翠以一個拙劣的借口騙上了飛機。
你長大了,你爸想見你一面,縱使沒有父子情,你總有責任當面感謝一下他那么多年的“養育之恩”。
天,多拙劣的借口啊。
他那個父親恨不得沒有他的存在,怎么可能想見他,想聽他一句謝謝
他怎么就相信了呢
大洋彼岸的國家沒有給予他任何善意。
在被強制送進一切噩夢開始的地方時,沈翠翠對他露出了這么多年來矛盾的一個笑容。
生硬,猙獰,不甘,如釋重負,凄厲又瘋狂。
她對他說“你真沒用啊,我拿著你的信去找她,告訴她你是個絕后的同性戀,不會對他兒子的地位有任何威脅,可他們還是不肯接受你。”
“你爸說你惡心,變態,不配做他兒子,丟盡了他的臉,你說你有什么用處啊,都沒個正經能見人的身份,光是存在就成了他恨不得藏一輩子的污點。”
她說,他們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把他帶出國治病,承諾治好就接他們回去,等回去之后,還能再給他一大筆錢。
寧初覺得這太可笑了,他想問她為什么這么天真,為什么覺得他們已經得逞地把他們母子送出國了,還會把他們接回去
哦不對,不是天真。
是愚蠢。
在那之前,寧初只是覺得她頭腦不清醒,看不清世事辨不清是非。
可是現在他才意識到,她簡直是個貪婪的魔鬼,又蠢又壞,把自己的未來堵在別人身上,不惜用親生兒子的未來做踏腳石。
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反抗了,寧初選擇在他們收走手機之前拼盡全力將它砸了個稀巴爛。
但沈翠翠
不知道怎么得知他身上還有和臨頌今的合照,提前告知了戒同所的人,從進去,他們就開始逼著他交出照片,無所不用其極。
關他,打他,不給他吃飯,三番五次企圖在他被電得神志模糊時問出照片的下落。
可寧初始終死咬著不肯松口。
他想過像毀掉手機那樣毀掉照片的,可每當他將照片攥在手里,看見照片上少年溫柔的眼神,他就舍不得,怎么也舍不得。
這是唯一和過去有聯系的東西了。
這是唯一的,可以繼續陪伴他的東西了。
他把它疊得很小很小,用力塞在床角的鋼管里面,無論那些人怎么逼問他,他都只有一句回答我沒有什么照片。
他和幾個不同地區的少年在一個房間,房間里沒有窗,沒有燈,四周都是鐵皮,住在里面會讓人覺得呼吸都喘不過氣。
幾乎每天晚上,他都可以聽見看見他們把所謂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