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當時就算陸惟不要強,也很難找到大夫,只能咬牙忍過去。
“你恨過的吧。”公主輕聲道。
“恨過。”陸惟也沒隱瞞,面色淡淡,“我天天在磨刀,心想就算背上弒父的名頭,也要跑回長安,堵在那人下朝的路上,一刀子過去,一了百了。但就在那一年,洪澇之后天太熱,發生了很嚴重的瘟疫,我在的那個村子,十有八九都死了,平日跟我一塊玩耍,愿意搭理我的伙伴,因為家里大人死絕了,剩下他一個,又染上瘟疫,被人送到村子外頭,我知道他肯定餓壞了,偷偷帶了吃的去找他,結果發現他正在啃咬死去親人的尸體。”
驚世駭俗的恐怖場面,被他以這樣云淡風輕的語氣描
述出來。
那等修羅地獄般的慘狀,公主能想象,卻不愿去想。
“他恐怕已經意識不到那是他的親人”。
“是,都已經到了絕路,他病得神志不清,一心就想活下去,哪里還分得清自己吃的是什么。我去的時候,那親人一條胳膊都被他撕咬下一半了”
說到這里,陸惟微微蹙眉。
故事本身沒有什么,說也說了,只是眼下他們還在吃飯。
不過也吃得差不多了。
那頭劉復抱著楊園嗚嗚大哭,也哭不動了,楊園終于能把手指抽回來,只是衣服都被對方當成抹布,皺成一團,跟腌菜似的。
楊園也掙扎累了,懶得掙扎,隨手拿了根筷子,把碗拖過來,一邊敲一邊唱,一副狂放不羈的名士作派。
“人生自來苦,譬如朝與露。何必懷憂思,不若飲杜康”
他現編現唱,自娛自樂,渾然不管公主和陸惟在唱,自己的嗓音會不會荼毒旁人耳朵,兀自進入忘我境界。
連醉得不行,趴在桌上昏睡過去的劉復,也禁不住皺起眉頭。
公主神智還清醒,自然聽不下去,她直接捂住耳朵,又忍不住指揮陸惟。
“快把他敲暈,要么把他扶到外頭去醒醒酒”
陸惟難得看見她如此幼稚模樣,不由笑出聲。
他覺得自己也有些醺醺然了,看廊下燈影晃動模糊,再看公主,視線里竟連對方臉頰也染上一層光暈,仿佛圓月。
皎潔無瑕,勝若明珠。
他在袖子里摸了摸,又掏了掏,沒找到預料中想找的東西,不由露出疑惑神色。
“你在找這個嗎”
公主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個油紙包,從里面揪出一顆雕梅,順手送入口中。
陸惟略略一呆,面若鎮定“我似乎沒說要送給殿下。”
公主“不是送我,你要給誰你也不愛吃這個。”
陸惟“我路過看見了,順手買的,他們家只有雕梅了。”
公主狡黠一笑“這上邽城只有兩家賣雕梅的,一間就是上回常去的,他們家的梅子蜜煎都被亂軍打砸了,只有城西的另外一間才有,城西那鋪子離這里很遠,若非特意尋訪過去,又繞了遠路,如何能買到這雕梅”
陸惟眨眨眼“我預知今日赴宴,特意買來解膩的。”
公主笑吟吟“陸惟你是不是永遠能眼睛不眨說出無數借口”
陸惟“殿下謬矣,我方才就眨眼了。”
公主懶得與他廢話,又從油紙包里拿出一顆雕梅咬一口,臉上分明寫著“你繼續編,我在聽”。
陸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