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惟再翻看她的食中二指,果然指腹到指縫也有薄繭,這是練習弓箭留下的。
滿長安的高門貴女,郡主公主里,只有一個章玉碗。
她原該比她們都要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卻以這雙手,劈長鯨吞山海,分柔然破百川,陸惟的性命她要顧,一個婢女的性命她也要顧,她的心裝得下許多人,眼睛卻不止落在周身幾寸。
“其實,為風至擋刀時,我是想過的,雖然只是一瞬間閃過的念頭,我熟知五臟六腑和穴位,大概也能讓自己避開要害位置,而有我擋了那么一下,風至也許還能有救,否則,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但是,為你攔下那支箭時,我卻什么也沒想過。今夜我只說這一次,往后你再問,我是不認的。”
長公主說罷,直接抽手而出,順道拿走那一瓣已經被她手心握暖了的橘子送入口中,因那酸甜的味道而瞇起眼睛,像足一只愜意的貓咪。
另一只真正的小貓咪,小橘不知何時溜達進來,輕巧跳上她的膝蓋,熟練找到舒適位置,盤起身體,尾巴還搭在外頭,一擺一擺。
“老實說,我認為陛下是有些急智的,他總能在兇險而微
妙的情形下,將事情解決,可這種解決方式,又總會留下無數后患。何忡是其一,宋今又是其一。”
說及此,章玉碗露出一絲疑惑。
“而且,我至今都沒想通,宋今為何會與柔然人有瓜葛他的榮華富貴系于陛下一身,跟柔然人勾結,對他有什么好處他想必也是在御前這么說的,竭力澄清自己,才能保住性命。”
“我們會不會真冤枉他了難道此事只是他手下的岑少監所為包括偷盜宮中財寶,運出去給數珍會,主謀也是岑少監,與宋今無關”
“說起這個,今日下朝之后,我還被陛下召去,讓我查一樁案子。”陸惟道。“殿下還記得上回陛下送了你一批財貨吧”
章玉碗點頭“記得,我去見了齊王和宣慶公主,陛下回贈我兩個箱子,當時”
她回憶了一下,“當時陛下好像提到了一件沉香枕,但后來,內侍去而復返,說了什么,他臉色一變。”
陸惟“沉香枕,常青蘭,還有一箱南海明珠,都失竊了,陛下讓我徹查此事,追回寶物。”
章玉碗“宮中失竊案,你準備從哪里查起宋今”
陸惟搖搖頭“何忡。”
“怎么會是何忡”
章玉碗眨眨眼,難得迷惑,神色很有幾分可愛。
陸惟還想拿橘子逗她,奈何果盤里只有一個橘子,已經被他們倆吃掉了,他略有點遺憾,正好瞧見橘貓在玩一個毛線團,便順手將毛線團拿過來,拆開了重新卷。
“殿下還記得何忡是因何事被貶去梁州的嗎”
章玉碗自然記得“因為一樁連環失竊案,他查到了博陽公主的當鋪,被公主反告上去你是覺得,這件案子也跟博陽公主的當鋪有關”
陸惟道“當時的案子不了了之,皇帝將何忡調任梁州,又訓了博陽公主一頓,罰沒了她的部分食邑,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是博陽公主的當鋪依舊沒有損失。已知岑少監跟數珍會有瓜葛,他的干兒子岑庭,雖然已經被處置,但兩次案發,都在博陽公主身邊。這案子與其從宮里查起,漫無目的大海撈針,不如直接從博陽公主的當鋪那里查。”
章玉碗蹙眉“這倒是個直搗黃龍的辦法,但博陽恐怕不會讓你輕易如愿。”
陸惟“所以我要先去問問何忡,看他當年到底查到了什么,才會被貶。”
章玉碗“他肯告訴你”
陸惟“不確定,所以要去見了才知道。明日他奉命離京,啟程前往張掖,替換李聞鵲回來,我正好去送一送他。”
這倒是個好辦法。
章玉碗對何忡此人,也很有些好奇,可惜她傷勢還未好,公主府的人是萬萬不肯放她出去的。
雨落他們現在對公主,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能公主鎮日在床上一動不動,直到那傷口新肉完好無損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