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地山川鬼神為證”
即使是在寒川惡牢的冰霜風雪中,淺淡的溫熱仍然浸透了孟沉霜冰冷僵硬的肌膚,成為深沉夜色中唯一的熱度來源。
溫暖和缺氧幾乎要吞沒孟沉霜的意識,他不知道魔君燃犀在這時候會怎么做,恐懼還是憤怒可他卻在貪戀。
僅剩的理智被用以十分不理智地思考謝邙怎么會對魔君燃犀上手,魔族在他手下,向來一劍斬之即可。
謝邙非要親手掐死魔君燃犀嗎
他就這么恨前道侶,連一張相似的臉都不能忍受嗎
黑暗從邊緣襲上孟沉霜的視野,一滴生理性的淚水不可控地從眼角滑落,下一刻,空氣瘋狂重新涌入他的喉嚨。
“咳咳,咳咳”孟沉霜重獲生機,劇烈咳嗽呼吸著,謝邙還是沒掐死他,松開手退后幾步,曾沾上溫度的肌膚重新被寒氣覆蓋,孟沉霜止不住打了個哆嗦。
“無涯仙尊”孟沉霜艱難地演戲,“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否則,我必叫你魂飛魄散,同你那化成灰的道侶纏綿去吧”
謝邙看著孟沉霜那毫無懼意的發紅雙目與白皙脖頸上留下的紫紅指痕,鹿鳴劍突現與掌中。
鏘寒光乍現
聞聲,孟沉霜身體一僵,緊隨著凜冽劍氣而來的是一陣轟隆巨響,胸口冰凍住的傷痕又被一股牽扯鎖靈鉤的力道弄得崩裂流血。
謝邙收劍,連接著鎖靈鉤的鐵鏈轟然斷裂,一道靈力閃過,嵌入孟沉霜胸膛的三截鎖靈鉤霎時破碎落下。
鮮血如瀑涌出。
又是幾道靈力擊中孟沉霜的周身穴位,一面重新鎖住涌動的魔氣,一面止住血涌,沒了鎖靈鉤不斷扯出傷口,魔族的傷口將自行愈合。
謝邙不再多爭執,看著他重又提劍離去的背影,孟沉霜吐出一口血。
他這么反反復復是要做什么
孟沉霜可從沒見過訊獄督領謝邙會對魔族心慈手軟。
無論謝邙腦子里怎么想,孟沉霜都不想在這里陪著謝邙發瘋,而謝邙恰好在無意中給了他一個絕妙的機會。
無涯仙尊似乎還不知道,只要身體中的血脈重新貫通,魔息蘊散而出,自九泉生出的魔君燃犀不需要任何魔氣靈力,僅憑血脈即可召喚方圓百里的魔族。
一滴融化的水珠從倒垂的冰柱尖端落下,穿過潛蛟燭燃燒的火焰,冰洞中的光線搖晃了一下,把伏在冰棺旁之人投落于地的身影拖長。
謝邙一身曾青袍,垂首看著棺中人的面容,棺中人的眉目在七十二盞潛蛟燭的輝光中如同夢幻。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觸摸,半途卻又暫時收回,撩起被手腕血痕弄臟的衣袖,又擦干凈指節,才輕輕碰了碰棺中人的臉。
謝邙小心地避開了棺中人面龐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痕。
刺骨的寒意從萬年神冰玉棺中透出,仿佛凍結時間,使這具尸體的外表還停留在墜落誅仙臺的那一刻。
被山石撞碎的骨頭可以一片片復位,撕裂的血肉卻永遠無法在一具尸體上愈合。
目光再向下,便是棺中人胸前暈開的大片赫然血跡。
七十二年前,誅仙臺上浮萍劍對準自己主人那毫不猶豫的一劍引動風雷激蕩,澎湃劍氣攪碎血肉,在心口留下一個巨大的空洞。
傳聞劍閣閣主孟沉霜天生道骨道心,是以修煉神速,不過五百歲便半步登仙。
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孟沉霜雖有道心,卻缺少一顆能夠跳動的真心,世人苦求而不得的無情大道于他而言,反手可得。
與孟沉霜樣貌一模一樣的魔君燃犀,竟亦無心。
謝邙注視著棺中人胸前的致命傷口,幽深晦暗的目光幾乎要穿透這團破碎血肉。
“你是在恨我嗎可你沒有一顆能夠用來恨人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水滴冰陷,萬古長夜靜寂之中,焰光忽然猛地一抖,燈燭翻倒在地,刺啦一聲被水浸滅。
“轟隆”
霎時間山川搖動,謝邙眼神一凝,鹿鳴劍倏然入手。
有人試圖攻破寒川惡牢結界。
又或者,夜襲者根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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