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隋擺了下手,“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除了看書,沒有什么可忙的,早睡也睡不著,不如等你到家。”
至親如今就剩這一位了,神域雖然有籌謀,畢竟還年輕,聽他這樣說,心里便生出很多眷戀來。
蹲在他腿旁,仰頭望著他,心里忽然覺得酸楚,臉上卻強裝出笑,打趣道“阿翁年紀還不大,怎么像老婆子似的。兒如今有事業,忙得很,我一夜不歸,您就一夜不睡嗎”
唐隋沒有辯白,只是含笑凝視著他。
“真是與阿娘越來越像了”神域嘴里抱怨著,很快別開了臉,起身問,“阿翁渴不渴要喝水么”
唐隋說好,靠著椅背,調轉視線望向墻上掛著的畫像。那畫像是會君一十歲生辰那日,他替她畫的,畫中人拈花站在香幾前,巧笑倩兮,目光溫柔如水。
有時候他就想,如果是自己先遇見她,或者她的余生就沒有那么多痛苦了。但一郎呢一郎也不可或缺,即便經歷了驚濤駭浪,他還是不后悔當初追隨他。
唉,世事如流水,最惦念的人都不見了,好在會君留下了孩子,讓他活著還有期待。
一杯熱茶送到他面前,他回神接過來,有個不錯的消息告訴神域,“我的身體,比起以前好了很多。上回向家大郎調整了方子,脊背上的痛也漸漸消退了,除了人還乏力,沒有什么不舒服了。”
神域很高興,“這向識諳的醫術果真還是可靠的,阿翁再好好養養,乏力就多歇息,等下回換了方子,說不定就能痊愈了。”
是啊,身上沒有疼痛,又興起了活下去的勇氣。他還要看著雁還娶妻生子,等到有了孫子,家里多了孩子的歡聲笑語,那時候的日子才像正經日子。
他這樣想著,視線不經意劃過神域的臉,見他有一瞬心事重重,他心頭不由一緊,“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嗎”
神域忙說沒有,“度支署瑣事繁雜,每日應付有些累罷了。”
但唐隋是何其敏銳的人,直覺應當不是公務上的困擾。自己如今是個半殘,越是接觸不到外界,越是讓他心焦,便直起身道“你不要騙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與我說一說,或者我能幫上一點忙。”
神域笑道“當真沒有什么事,阿翁別問了。”
結果唐隋板起了臉,“你可是覺得我沒用了,不將我放在眼里了”
神域見他生氣,只好據實把今晚發生的事告訴他,說完回身坐進玫瑰椅里,撫觸著扶手上的雕花,悵然道“只是一再連累向家女郎,很有些過意不去。”
好在校事府沒有將她怎么樣,唐隋擔憂的是更深層的問題,他甚至有些激動起來,高聲道“一郎人都被他們逼死了,如今還要來追究他為什么死難道活著任他們一次又一次算計,每每惶惶不可終日,時刻準備著抄家問斬,死得毫無體面可言嗎”
他說到急處,當初的陰霾卷土重來,像個掙不開的噩夢,讓他絕望又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