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糊涂的丫頭,卻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樣,這讓他憂心如焚,又束手無策。再要向圣上求告,也沒有任何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護著她,遂道“臣乞陛下,這幾日讓臣伴在她身邊。臣實在不能放她一人試毒,若有變故,也好盡快施救。”
圣上暗暗一哂,心道真是個情種,與他阿翁一樣。這向娘子雖然樣樣俱佳,但也不過是個女子罷了,堂堂的王侯,犯得上這樣卑躬屈膝嗎。
算了,年輕人的愛恨情仇,他是沒有這個心力去體會了。神域要伴在她身邊,為了藥效不失公允,絕不能夠答應。
圣上沉吟了下,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向娘子試藥這幾日,便暫居在客省吧,除了送飯送藥的,不得再見旁人。馮翊王若是牽掛,在客省中擇一處陪同也可以,但朕會命謁者令派人看守,這期間就不要接觸了,待五日之后向娘子若安然無恙,你們再團聚就是了。”
政令已經下了,沒有人能違抗,外面進來的謁者要將南弦送往客省,臨行前識諳慘然望著她,囁嚅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南弦知道他這刻后悔了,按著他的設想,圣上會因猜忌遷怒神域,只要猜忌,他報復的目的就達到了。可是萬萬沒想到,她會向圣上提出這樣的請求,這五錢廣防己,也許真的會要了她的命,畢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人,他又豈會愿意看見她落得那樣慘淡的下場。
然而一切既然開始,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南弦邁出門檻前,偏頭望了他一眼,眼神里沒有怨恨和責備,只是無聲地問他,回想前因后果,今天的決定值不值得。
她從他的眼睛里看見了不舍和羞愧,她輕嘆了口氣,至親的人啊,最后弄成這樣,不知阿翁和阿娘在天之靈若是得知了,又會是怎樣的感想。
沒有再停留,她跟著謁者趕往客省,煎制好的湯藥不多久也送來了,她在謁者令的監督下,將一碗湯藥一飲而盡。謁者令與她打過幾次照面,彼此也算相熟,待她用完了藥,從袖袋里掏出一個匣子,探手遞了過去。
南弦接過來,打開看了眼,里面裝著各色香糖果子。謁者令笑了笑,溫聲道“湯藥苦得很,向娘子用個糖果潤潤喉吧。
”說罷也不停留,微微一頷首,退了出去。
低頭看看這糖果,花花綠綠,讓人心情不那么郁塞了。捏一個填進嘴里,絲絲縷縷的甜從舌尖擴散開,困頓的日子里有這樣的安慰,也覺得暖心。
只是進了這里,等同囚禁,這五天時間,除了早晚有人送飯送藥,幾乎沒有一個能交談的人。她想起神域被囚驃騎航,也是這樣一日日地延捱,自己剛進這里半日就有些耐不住了,他那二十日,不知是怎么熬過來的。
百無聊賴,起身四下看看,客省是用以接待外邦使節的,屋子里妝點得很別致,也有異域的風情。高高低低的帳幔垂落,窗戶建成圓形,窗格子漆成了朱紅色,試想一下圓月東升,攀上窗欞的時候,應當很具詩意吧
伸手推了推,還好窗戶可以打開,能夠看見外面的風景。但這回開窗卻別有驚喜,對面距離三丈遠的地方有間客房,那間客房的窗戶正對這里,窗前站著個人,見她開了窗,朝她露出個顛倒眾生的笑。
南弦忽然發現,原來這小狐貍也不是一無是處,他心機再深,仍有赤誠的靈魂。雖然這顆赤子之心也許只對她,但女郎家,真的很容易感動,也極愿意做那個男子眼中,萬中無一的人。
什么都不用說,自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她在窗前坐了下來,原先還感覺寂寞,見了不遠處的他,心情就好了許多。
神域那廂,知道她是為了盡快消除圣上對他的懷疑,但這代價付出得太大,大到他無法承受。
她雖言之鑿鑿,說五錢廣防己不會引發圣上的癲癥,但其中內情,他豈能不知道。他不敢想象五日之后是怎樣一番景象,就算沒有毒發,服下這么多湯藥,對她的身體是否有損害
外面的事,他不需要操心,只是擔憂她,一刻也不敢遠離。他努力扮出笑臉,但私底下一顆心都快熬碎了。只要能見到她,必是深深地張望,試圖從她臉上發現不適,那么這場試藥,就該立刻叫停了。
可惜不便交談,這里有人看守,只要有些風吹草動,就會稟報到圣上面前。這三丈的距離也是一條鴻溝,他走不過去,不能就近接觸她,但好在他可以在外走動,枯燥的日子便有了些調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