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拿了蜀地山水畫出來,說是李文才的畫。
“山之奇峻,水之幽深,”一位長胡子學官就感慨,“不愧為周昉之亞啊”
“不意今日竟能得見,”大家吹噓道,“有此一幅,可傳于世矣”
第二位拿了一幅江南山水畫出來,說是傳家的董源之作。
“董北苑之畫,峰巒出沒,云霧顯晦,不裝巧趣,皆得天真,米芾之言,今日方知真意啊”
“江南春色三分,天然流露,不留斧鑿之痕,”大家吹噓道,“誰能不為此畫動容”
第三位拿了黃筌的畫出來,更是全場都嗡嗡聲一片。
黃家富貴,說的就是黃筌父子的畫,又精細,又富貴,論起畫花鳥來說,在北宋宮廷畫師里堪稱第一第二把交椅,誰能不贊嘆
有這樣一幅畫掛在中堂,當真是體面極了
有這樣一幅畫能出現在今日的賞春宴上,賞春宴也體面極了
關鍵是這位拿出畫的還是個漕官,也是個有錢有權的,這就體面得沒邊了
在座十幾二十個州官,各自憑本事都拿了自家的藏畫出來,其余也都是小有名氣的畫師所作,只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這三位的,有人就堆起一張笑臉對宇文時中說
“今日頭甲,以宇文相公之見”
宇文相公臉皮就輕輕地抽動了一下,還不曾開口,下面又有人說話了
“通判的畫還不曾給大家看一看,伯玉兄是否太過心急”
老通判低了頭,臉上很有些赧然神色,“實不擅于此。”
“我剛剛卻親眼見了,”那個狹促鬼笑道,“宗翁手里那卷畫,很是精細呀”
大家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有人就忍不住打趣,“莫不是宗翁怕這卷畫作將諸位所藏珍品都比下去”
老爺子就臉紅了,一迭聲地說不敢,大家就一迭
聲地起哄讓他拿出來看一看。
畫卷展開,各路知識分子立刻湊了上去,有人細細地看,有人誠心誠意地點頭贊嘆
“真是好畫”
但又有人撇了撇嘴,輕輕地“哼”了一聲。
這畫是很精細的,畫里的鳥兒活潑可愛,在春日的枝葉間舒展羽翼,姿態輕松又愉悅,讓觀畫的人也看得眉目舒展開。
而它又不止畫了一只鳥兒,鳥兒站在枝頭,枝條也纖長,枝節也分明,片片綠葉也清新素雅,襯得鳥羽更加明麗真切,仿佛將要沖出畫卷一般。
這畫是賞玩過了,可題跋卻被用紙糊了起來,有人就稀奇地問了一句
“宗翁,怎么不見印鑒此何人所作”
宗澤老老實實地搖頭。
又有人就笑,“難道是仿作么”
“此畫工整精細,明麗處不下于”
“不過是效法黃家之作罷了,”有人又冷哼一聲,“想來也不是什么有名姓傳于世者。”
畫是好畫,大家不管面子上承不承認,但心里都承認,質量沒得說。
但文無第一,畫也如此,你要是名家所作,大家哪怕不懂鑒賞,自發也會覺得它很好,畢竟它很貴。
要是無名無姓呢那天下無名無姓的畫家多了去了,有的是愛臨摹會臨摹的,其中能像米芾一樣又愛造假又能出名的有幾個剩下的不都成了庸碌之輩,一輩子到死出不得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