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它封了題跋,大家就猜多半是仿作,被人當面打過臉,宗澤又是個窮酸人,舍不得撕,那就留下來了。
因此說它好看是真的,但沒有個有名的作者,那它還是上不得廳堂,大家夸完前兩句,再看看那位拿出黃筌畫作的漕官,已然冷著一張臉,大家心里就差不多定了下來。
“雖然是好畫,”有人嘆道,“到底不大方。”
“許是寒門之才,見過多少富貴想學黃公筆法,卻落了下乘。”
“黃公是侍奉宮廷之人,當今又有幾人見過汴京富麗”
“不過這畫與宗翁倒是相稱,掛在廳堂里,還是能看得出幾分意趣。”
“再高些的門第,”那位漕官笑道,“就難了。”
宗翁捧著這畫,也沒什么反應,像是很心不在焉的樣子,腦袋忍不住就想轉一轉,從周圍這一群同僚身后揪一個人出來。
可沒瞧見那人,老爺爺看了一圈兒,很想將畫卷重新卷回去時,溪邊忽然就來了一陣風。
糊在題跋上的紙本來就輕誰干這活兒能不輕手輕腳些那紙條粘的不牢靠,輕易就飛了起來。
立刻有眼尖的人嚷起來,“題跋露出來了或是仿了誰的畫呢”
大家就將腦袋湊過去看,捧著畫的老爺子自己也愣愣地看。
林間忽然就靜極了。
過了不知多久,突然有人用發顫的嗓子尖叫起來
“你你大膽你連官家的,官家的畫都敢仿你
”
這一圈的人突然就驚醒了,炸開了,撲騰得羽毛亂飛似的。
有人臉嚇得煞白,有人往后退去,有人就看向上首處的宇文時中。
“相公”他喊道,“宗澤他”
這一群臉色煞白的州官圍著一個宗澤,宗澤臉上的表情就像笑,又像哭,總之就是一個哭笑不得,非常無措。
宇文相公就站起身,走過來,沖著畫卷行了一個禮。
“這是官家的真跡。”他說。
一群人面面相覷時,有人抖著手指著老爺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爺子就很實在地替他們答了,“我剛收到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宇文相公就笑了。
“諸位再賞此畫,富貴否”
一直坐在上面不大吭聲的宇文時中終于出聲了,妙語連珠,旁征博引,聲情并茂地贊美了一番官家這幅畫作。
有人就悄悄躲到后面去了,比如一直嘲笑宗澤的狹促鬼,比如那位深恨山寨貨的漕官,再比如堅持著要離席更衣的宗翁。
宗翁走到帷帳后面去,正看見他這位不花錢就雇到的小僮跑過來。
“宗翁宗翁,”她說,“我那畫如何呀”
她眼睛很亮,臉上全是孩童一般的興奮和得意,不帶半分算計,老爺爺見了,那些苦口婆心勸她不要胡鬧的話就都噎進了肚子里。
“多謝帝姬借畫,”他很溫和地說道,“只是臣原不在乎這些瑣事。”
她輕輕地擺擺手,“不要緊,我在乎就是。”
老人有些在意地看著她,“臣斗膽,敢問帝姬為何這般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