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
枯萎。
茂盛。
枯萎。
還是茂盛。
于12月里不可能出現的生機勃勃與枯敗萎靡交織,在山脈深處頗有一種四季混雜的混亂感。
往深處走后,是一座桃元山最高的山。
那里陸陸續續出現了人。
魏教官上前,本想和這些人了解一下情況,當他看清這些人在做什么的時候,只覺得荒誕而又驚悚。
一排排的被感染者在地面上呈現扇形擺開,雙手交疊,擺放在胸前,神態安詳快樂。
無數說得上名與說不上名的植物在他們身上開放,從衣物的縫隙與枝丫間伸出,而人的面容與模樣卻是枯萎的,枯萎,然而安詳。
牡丹花與狗尾巴草交雜,三七與小雛菊共同爭奪養分,不知名的細嫩枝芽與絲瓜的藤蔓相互纏繞交疊,胡蘿卜的葉子直直沖向天際,花生在土地深處生長,西瓜滿山遍野凌亂。
蒲公英的種子散播在空氣里,樟樹的味道從身后傳來,鮮紅的蛇果在每個隱蔽的角落與蘑菇一同生存。
無處不在,無處不是。
全是生機,全都是人。
魏教官猛然意識到,他所見到的,關于這座山深處的一切,全部由來于人。
這里人就是山。
土壤是人、綠葉是人、花草是人。
被藤蔓攀附的樹木是人,攀附樹木的藤蔓是人。
汲取養分的花朵是人,被汲取養分的土地是人。
人的成分在這片土地是混亂的,但又不見骸骨與尸骸,他們本身就是土壤。
魏教官走到地上一個閉眼的感染者身邊,他身上有一小叢草莓苗正在生長,他看到這個感染者正在呼吸,將手放到他身上打算試試能不能叫醒他。
他的手戳進了一團軟爛的泥里。
這個人,已經腐爛成為了土壤,但他還活著。
不,準確地說,是他已經轉化為了土壤,成為了山脈的一部分。
一顆椰子砸在魏教官頭頂的鋼盔上,落在他腳邊,將他剛剛碰到的那條手臂碾了個稀爛。
魏教官看到手臂之中,是草莓的根須。
這些根系仿佛天然就在這里,如同血管一般地和諧,也可能,它們原先就是血管。
鮮艷與灰敗,死去的人與植物的生機,從未削減的陽光與遍地人類尚未轉化的殘骸,甚至迸發出他從未見過的美感。
誕生與終焉在這里一同匯聚。
死亡之美與誕生之美,都在這里演繹。
他看到了徐海,徐海也躺在其中。
魏教官知道徐海的體檢報告,他已經不能算人,只能說是一堆活動的土。
他躺在這里之后,啊,不知道怎么的。
魏教官突然對他的那一份安心感產生了向往。
似乎他就應該在這里,人就應該在這里。
土地就是人的歸宿,死后的埋葬就是人的歸宿。
微小的電流從他身上串過,電擊喚醒了他。
攝像機重視地記錄下這一切,他身上帶著的數個監控儀器也監察著他的生命體征。
“你在無故亢奮,注意穩定心神。”苗玉說“你們已經足夠深入了,夠了,現在馬上出來。”
攝像頭對準的位置剛好有徐海,他剛剛一躺下,一束百合花就從他的身上生長開放,引來蝴蝶競相追逐。
他被“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