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低頭一愣“嗯嗯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人困了,眼睛也不好使。”
他收回手,洛胥沒動,只是周遭的溫度微微上升。江濯從自己的袖子里掏出張符咒,輕輕一甩,還沒來得及動用業火,就聽洛胥說“我幫你。”
這句話如似咒訣,那符咒立即在半空燒了起來。一點火光明滅,在他們之間焚出些許味道。
江濯吹開灰“多謝,今晚請你一起睡。”
原來這張符咒是個草席符,所謂的“出行游歷必備”,就是指不必睡在地上。江濯翻身躺下,讓了一半給洛胥。不過這草席再大也就那么大,躺他們兩個很委屈。
江濯本想閉眼就睡,可他和洛胥臂挨著臂,腿挨著腿,實在微妙。于是他從胸口掏出珊瑚佩,拿在眼前看“出門還是得帶著這個才能安心。”
洛胥目光在那珊瑚佩上輕輕一量“你靠它認路”
江濯說“不錯,這是我師父送的。”
洛胥道“是那位清麗出塵、美若天仙的師父”
江濯笑了一會兒“這話偷偷說便罷了,當面可不要提,我師父最聽不得人家夸她好看。”
洛胥虛心請教“哦為什么呢”
江濯說“因一些好事者,總愛胡亂編排她的故事。不論她做什么,都只說她好看,她聽久了,自然也聽煩了。”
他說得簡略,其實那些流言有許多都不堪入耳。時意君醉心問劍,繼任掌門一職以后,更是少有下山,可是關于她的傳聞,卻從來沒有消失過。她每收一個弟子,天下就會傳言她生了個孩子,更有甚者,為了給她這幾個徒弟找爹,把世間豪杰都編排了一遍,還刻印成書,美名其曰“亂花美人錄”。
洛胥道“那是討厭,都很該打。”
江濯說“是打了,不過不是我打的,而是我大師姐。”
洛胥用鼻音“嗯”一下,很有興趣“說來聽聽。”
江濯轉著珊瑚佩,陷入回憶“那會兒師父剛把我抱回去,山下人亂印的書就傳遍了。她看了不生氣,我卻很害怕。”
洛胥為這句“害怕”停頓良久“為什么害怕”
江濯笑“害怕她煩了,討厭我怎么辦”
他說得如此云淡風輕,好像為此輾轉反側、忐忑不安的小孩不是他。
“大師姐聽說以后,偷偷跑下山,不僅把人打了,還把他們亂印的書也燒了。她是個野性子,燒完書,連人家的酒也搶了,醉醺醺回到家,渾身臟兮兮的。我們看她臉青了,手也紫了,才知道她也挨了打,可她一點都不痛的樣子,反而很神氣。月明師伯那時還沒去天命司,罰了我大師姐面壁,我因為感謝她,專程去給她送飯,她一高興,把真話也講了,其實她也很害怕,原來我們都是師父撿的。”
他一說起北鷺山,眼里就很柔和。洛胥靜靜聽著,因為太安靜,江濯幾乎以為他睡著了,正欲轉頭看看他,眼睛就被蓋住了。
洛胥說“誰會舍得不要你。”
他把每個字都念得很清晰,好像在聽這段故事的時候,心里已將這句話說了一萬遍。
江濯唇略彎,語氣很隨意“是嗎”
洛胥說“是,睡吧。”
江濯道“睡可以,我還有個問題。”
洛胥說“什么問題”
江濯下巴微抬,呼吸很輕,話卻很直接“我見面叫你兄弟,你怎么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