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寶模糊地想,你們應該讓他穿沖鋒衣、戴半指手套,既專業又酷。又想,不行,那得把他熱死了。
雨林內部,奇詭、絢麗、潮熱,空氣似乎是不流通的。
商明寶自己身上掛著長焦和廣角鏡,百微則交給了essie。在拍完一株自半空垂下的淡色妖精蘭后,傅鈺與她們站在了一起,問“什么感覺”
商明寶回頭看她,傅鈺笑了一笑“雨林,你們應該是第一次來”
商明寶仰頭目視著。由常雨喬木群落組成的四周密不透風,墨綠色的樹干上無法看到樹干本色,無不被攀援附生著天南星科的藤蔓、巢蕨,盛開著一叢一叢的綺麗蘭花,這些植物遒勁緊密,本該是含氧量很高的景象,卻讓人覺得難以喘氣。
花燭屬、鳳梨屬及蘭屬的巨大葉片與絢麗花卉組成奇景,過于飽滿也過于巨大,以至于詭異冰冷之感超過了美麗。
她回答“殺氣騰騰,植物像蟒蛇。”
傅鈺微怔,被她的回答意外道“我沒想到。”
續道“這是一個等級森嚴弱肉強食的地方,物競勃發的另一面,是植物為了爭奪生存資源的廝殺。像這樣被稱作空中花園的雨林奇觀,收容著九百一十三屬,兩萬多種的植物。為了生存競爭,高原凍土上的種子可以蟄伏三個冬季只為暖春,但在這里卻不能等,種子掉下后如果沒有迅速萌芽,就會失去先機。”
她笑道“待會兒要拍攝的林窗也是這樣。巨木死掉,讓出位置,在附近的植物便爭分奪秒地享受陽光、發展根系、擠占土壤,誰先挺拔起來了,拔得頭籌,誰就能獨享這一片的陽光。”
抵達拍攝點后,向斐然配合拍攝,其余人便在一旁自行活動,有拍攝素材的,有采集植物的,也有抱臂閑聊的。
林子里的路極難走,樹木強勁的板根凸起在地表,錯綜復雜的根系被掩藏在青苔、腐植層和低矮灌木草本植物下,摔跤實在是太正常了。
商明寶被板根絆到,整個人往前一撲,兩膝著地,手掌被擦出紅印子。
雨林里的靜,是一種醞釀著危機、吞沒一切活物的沉悶之靜,她摔得這么狠,卻只有腐葉撲簌聲,連個響都沒驚出除了essie的一聲“啊”。
essie扶她起來,忙拆出濕巾擦她手。商明寶隨便擦了一擦,第一時間檢查相機鏡頭,并不知道隔著層疊林木的拍攝現場,向斐然的聲音停頓一瞬。
鏡頭里,他的走神顯而易見。導演喊了卡。
“忘詞了,抱歉。”向斐然淡淡地說,“重開一條。”
等待攝影機的空隙中,目光將現場環視一圈,不動聲色地問一名顧問“我記得這附近有兩條獸道”
這件事還是前天初見時,本地植物所的顧問給他看紅外相機時提到的。
前一陣子臺風光顧,不少喬木被連根拔起,露出了林窗,他們目前所停留的這棵巨型多花紫薇,被定為林窗現象的講解現場。顧問可惜于這場臺風破壞了他們追蹤了兩年的獸道,安置在此的紅外相機也遭毀,不知附近走獸下落。
顧問應了一聲,惠雯是個心細的,已經在清點人數,“哎呀,小寶老師和essie說是拍剛剛那株蝎尾蕉,怎么這么久沒回來”
不等向斐然再提醒,她叫上一個男生,返回去找商明寶。
商明寶果然還在蝎尾蕉那兒,并未自行離隊。惠雯松了一口氣,也沒留意到她淺色速干褲膝蓋上的兩處臟色。
“你們拍完了嗎”essie問,“這么快”
“沒,向博提醒說這里有兩條獸道。”惠雯笑道,“真虧他記性好,那晚上過了能有二十臺紅外相機呢。”
“什么獸道”essie不明。
“食肉動物走出來的小路。”
這里的靜和悶夠人不安的了,一想到林后或許還有雙冰冷的眼在伺機,essie毛骨悚然,汗毛都豎了起來。
惠雯擺手“沒事兒,我們人多,動物怕我們還差不多,你們別離開太遠就成。”
話雖是這么說,但吃過午飯后,在翠綠平緩如死水般的河道中看到森蚺游過時,全體人員還是足足沉默了半分鐘。
essi聲問“你見過這么粗的蟒蛇嗎”
商明寶漫不經心地清理著儲存卡“見過,在斯里蘭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