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那兩塊燧石,蒙仲很快就點起了篝火,且將篝火燒得很旺,讓仍穿著濕漉漉的莊子能坐近些烤烤火。
然后,他又用樹枝搭了個簡易的架子,對莊子說道:“夫子,您且披著小子的衣物,將您身上的濕衣掛在此物之上,否則濕氣入體,恐傷身體。”
莊子點點頭,遂脫下了外衣,只剩下一件貼身的小衣,裹著蒙仲的衣服坐在篝火旁。
看著這老頭仍抖抖索索的模樣,蒙仲暗自搖了搖頭。
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何莊子要冒著掉入河中的危險,去釋放魚簍網內的那幾條魚呢?
不過就像世俗的共識那樣,莊子的想法嘛,從來就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就好比他曾經對請他前往楚國當令尹(楚國國相)的使者說「我寧可到泥潭里打滾也不會去當楚國的國相」,讓人無法理解。
安頓好莊子后,蒙仲再次回到河灘,可惜這會兒,莊子的拐杖以及拐杖上的葫蘆,早就不知被水流沖到哪里去了,因此蒙仲只好將竹籃以及那兩條魚帶回了樹林,旋即他將那兩條魚串在兩根樹枝上,旋即將這兩根樹枝倒插在篝火旁的地上,意在借火的溫度將其烤熟。
可能是烤火期間實在沒什么事可做了,也可能是蒙仲仍因為方才的事而心有余悸,他忍不住對莊子說道:“夫子,日后請務必莫要再做那么危險的事。”
莊周眨了眨眼睛,捋著髯須瞅著蒙仲,可能是覺得被小輩這樣指責有點尷尬,但最終,他還是小幅度地微微點了點頭——若非蒙仲看得仔細,可能會因此而忽略。
蒙仲很驚訝于莊子居然接受了自己的要求,畢竟在儒家思想盛行的當代,似蒙仲這般對年長者說話,哪怕他是出于好心,亦有可能讓年長者感到不快。
然而莊周卻絲毫沒有不快之色,這讓人不得不信服這位圣賢那異于世俗的胸襟。
對此,蒙仲亦為之信服,信服之余,他忍不住問道:“夫子,您方才為何要冒險釋放魚簍網內的魚呢?是覺得它們可憐么?”
見此,莊子深思了一下,見擺在身邊的竹籃里仍有空無一字的竹簡,還有筆墨,遂彎腰將竹簡拿起攤開在膝蓋上,旋即又取過筆,將筆尖放在嘴里用唾沫蘸濕,然后在竹簡上寫道:彼物傷德。
“彼物?”蒙仲愣了愣,旋即好奇問道:“夫子指的是那只魚簍網?”
莊子點點頭,提筆又在竹簡上寫道: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然后,他指了指那兩條正在被烤的魚,又寫道:損其余,補你我之不足,此合乎天道。但以彼物(魚簍網)獵魚,若魚因困而死,卻未必能補你之不足,若棄之,此消而彼不能長,即非道。
蒙仲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這才弄懂了莊子想要表達的意思。
莊子是想告訴他,用魚簍網來捕魚,魚的結局就只有兩個,要么因為失去自由而死在網內,要么則是被他(漁人)捕捉食用,后者符合天道所謂「損有余而補不足」的說法,通俗地說這條魚的死是有意義的,它使人活命了,它的精氣在人的體內得到了延續;但若是那條魚因為失去自由而白白死在漁網內,漁人很有可能就直接將死魚給仍了,這樣一來,這條魚的死就沒有任何意義。
魚死了,但漁人卻沒能填飽肚子,仍得繼續捕捉其他的魚,這樣一來,魚的損失與漁人的收獲就不能維持平衡,所以有違天道。
隨后,莊子又用手中的竹簡告訴蒙仲,用魚簍網捕魚,太過于容易,因為是容易獲得的利益,因此或有可能人人效仿,盲目地捕捉河魚,這很有可能導致一段時間后這里的魚因此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