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該死的車卒……
天色臨近黃昏,在一片平坦廣闊的平原上,一名叫做「坦」的秦卒暗自咒罵著。
坦今年一十又九,家住藍田縣,灞水河畔,父親在五年前已死于戰場上,三年前,長兄亦死于戰場。
他是家中的次子,如今家中還有年過五旬的老母,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以及兄長死后改嫁于他的嫂子。
或者說,該稱為妻子?
是隔壁村里的女人,長得挺好看,也很能吃苦。
“旅帥有令,到前方的林中歇息片刻。”
正前方,有士卒前來傳達旅帥的命令。
聽了這話,坦身邊的諸秦卒們紛紛發出了牢騷。
“總算是可以休息片刻了……”
“那幫該死的車卒,真是不將我步卒當人,他們難道就不知道,咱們這幫人得靠雙腿趕路么?”
“那些家伙可是高高在上的‘上造’,哪會理睬咱們這些人呢?”
“哈哈……”
諸秦卒們的牢騷聲中,透露著他們對那些車士的不滿與嘲諷,但事實上所有人都清楚,他們都羨慕著那些車士。
徒步趕路到前方的林中,坦在一棵樹底下坐了下來,將手中的長戈放在一旁,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旋即神色凝重地計算著他迄今為止的軍功。
按照秦國頒布的《商君法》,普通秦人——即秦國的無爵平民,只需殺敵一名敵人就能獲得一級的爵位,即「公士」,這個爵位在坦的父親時就已經得到過,當時他家中也因此得到了房屋與一百畝田地。
在秦國,用殺敵的方式提升名爵并不難,難的是維持爵位,因為想要維持爵位,就必須在戰場上殺死一定數量的敵卒,因此不乏有人在一場仗后就從平民升到三級的爵位「簪裊」,但過不了多久又被降為二級的爵位「上造」,甚至是一級的「公士」,這就是因為他沒能在后續的戰爭中,取得規定的殺敵數量。
坦兄長就是這樣,前兩年在秦國攻打魏國的戰爭中遭到失利,被降了爵,以至于坦在兄長死后繼承軍功,也僅僅只是一名公士。
不過在這場戰爭中,坦已經積累了足夠升到簪裊的功績。
甚至是四級的爵位「不更」——只要到達了這個爵位,除了仍然必須服兵役以外,他就無需服雜役了,能有更多的時間幫忙家里干農活,以及陪伴家人。
忽然,坦好似想起了什么,解下了自己背在背上的一個布囊。
布囊攤開后,只見里面裝著許多韓國的布幣與圜錢,有整整一小堆,還有一些碎銅,以及一個看上去有些陳舊的銅制手環。
看到這些,坦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
他拿起那只銅制的手環,腦海中立即回想起他當時從一名婦人手中搶奪這只手環的過程。
“……”
仔細看了看手環,坦并未發現手環上有什么血跡。
唔,已經用水洗過了,洗的很干凈。
她應該會很高興吧……
幻想著將這只手環送給家中妻子時的景象,坦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他有點想念家鄉了。
主要是這場仗太艱難了,雖然一度擊潰了十八萬魏軍主力,但那些魏軍很頑強,縱使在戰敗之后,仍憑著僅剩的一半兵力,頑強地與他們秦軍作戰,甚至于反過來將他們逼到了韓國。
但他秦軍也不是這么容易就可以被擊潰的,沒有糧食,那就搶奪韓人的口糧。
“旅帥有令,速速充饑,一刻辰后繼續趕路,追趕前軍。”
遠處又有士卒前來傳令,引起周圍諸秦卒們的一片哀嚎。
“還要追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