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鶴年娶這個媳婦,還是她給說和的,這孩子本來對這事沒什么心思,她是看他天天冷鍋冷灶的,身邊沒個人不行。
再一個,他是外來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沒有,娶個媳婦,生幾個孩子,不就沒那么孤單了嘛。
她勸了對方好久,邱鶴年才松口,同意讓她去找媒人問問看。
邱鶴年是鐵匠,還有生意不錯的鋪子,照理說條件不錯,應該好找,但他的臉傷了,李嬸讓人問了好幾個待字閨中的閨女和哥兒,人家都不愿意。
于家在鎮上,李嬸不太了解,只知道那家是讀書人,媒人給說親時,她一點沒想過這事能成。
雖然為了結親,邱鶴年花了不少銀兩,于家提出的不迎親、不辦宴席這類的要求也實在過分,但難得有愿意的,李嬸也覺得能接受。
她是由衷地希望這兩口子能和和美美的,把日子過得像模像樣。
但看邱鶴年這樣子,恐怕還有的熬。
不過,她剛才照顧清言時,不小心看見那孩子腰上白生生的肉皮上,有個還沒完全消退的發青的手印兒,她是過來人了,當然明白那是怎么來的。
這讓她安心了不少,等將來兩人有了孩子,再想生分也生分不起來了。
清言這一覺睡到了晚上,醒來后喝了一碗粥,到底是年輕,這就好多了。
醒了就睡不著了,邱鶴年從床底下的抽屜里找出幾本書來,放在床上,讓清言選。
清言翻了翻,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興致盎然一點,可果然如他所料,這些書上的字他只能看懂一大半,但意思也就頂多能理解三分之一,因為沒有標點符號,清言不會斷句。
想到自己明明是個大學畢業生,到這里卻只能當半個文盲,人生地不熟的,得處處小心,明天早上他還不得不去面對原主的家庭,搞不好小命就沒了,就算能混過去,還有那個會要他命的楊懷等著呢,心里頓時悲從中來,一時忍不住,眼淚簡直都在眼圈里打轉了。
他拼命扭過頭去,不想讓身旁的人看見自己的淚水。
平時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哭也就哭了,一個大男人在別人面前哭,他覺得沒面子。
一只溫熱的大手在這時卻突然托住他下巴,將他轉了回來,清言下意識看過去,就覺得眼前一黑,是身旁的人吹滅了燭火,將那半張恐怖的臉掩藏進了黑暗中,也將清言的心酸和尷尬隱藏了進去。
然后粗糙的手指摸到他臉上,將他沒憋住的淚擦拭了去。
清言本來還能忍,可一旦被人這么溫柔對待,頓時覺得完全沒法忍了,心里委屈到了極點,心里防線迅速坍塌,反正屋子里烏漆嘛黑,誰也看不見他這個糗樣子,他起身一下子撲到了身旁人的懷里,攬著他的脖子傷心地痛哭了起來。
男人一手輕輕環著他的肩背,一手撫著他的腦后,但并沒說什么安慰的話語。
窗簾這會兒拉起來了,月光照不進來,男人的身體很暖,撫摸他的大手也很舒服,清言覺得很安全。
良久之后,他終于把情緒發泄得一干二凈,不好意思地從男人身上起身。
這時,邱鶴年離開床鋪,在黑暗中去臉盆架上拿了擦臉的布巾,又回到床上,像對待孩子那樣,將清言的臉和手都擦干凈。
寂靜的夜里,低沉而溫和的嗓音響起,“這些書里有一本山河記,挺有趣的,要不要看”
清言猶有哽咽,小聲說“我想聽你讀。”
邱鶴年并沒拒絕,他讓他靠坐在床頭,拿起床上書中的一本。
灶膛里的火還在燃著,屋子里很暖,油燈再一次被燃起,火光映照著邱鶴年相貌出眾的半張完好的臉。
他就在安靜溫暖的夜里,坐在床側,給清言一頁一頁地讀書。
這屋子雖小,但書里山河廣闊、景色壯麗。
清言閉上眼,幻想著自己和作者一樣,用雙腳親自丈量那一寸寸壯闊的土地,漸漸的,身體放松下來,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