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此刻,他開口就是直擊謝無念心中的一句。
“謝大人,那夜宮門前,您為何又突然改變主意不進宮,而是原路返回了”
謝無念面容蒼老,但多年為相生涯,叫他渾身氣勢不似尋常老人一樣,反倒帶著深重的壓迫感。
此刻的他只是微瞇起眼睛,靜靜的看了相白一眼,就叫后者短暫的一怔。
“那時,我與自己作賭。拋出的骰子結果叫我不要進宮,不要向帝王求情。”
那夜,正好相白也在場,但他不會告訴謝無念這個當事人,他當時的命懸一線。
“可謝大人當時來了又走,難道不該后悔自己白跑一趟嗎”
對于相白的話,謝無念只是又重復了一遍,“我從不后悔。”
這話像是告訴相白,又像是對自己說的,聲音低喃道。
“我不后悔。”
接著相白又與他聊了一會兒,還大著膽子問了他一些敏感問題,謝無念答了。
他眺望著底下宮闕,遠處一望無際的云海在緩緩涌動,像綿柔細膩的棉花糖,正午的陽光穿過云層照在京都,明亮、繁華,哪怕看不見此刻京都城中的人流,他也能想象到此時京中的盛景。
“相白。”
聽到他的輕喚,相白停下手里的筆,連忙認真傾聽。
接著,他就聽面前的老人突然對他說
“我殺了南宮舒華。”
“我后悔了。”
他的聲音太平靜,看著相白的眼中也不見任何情緒,最后,他笑了。
“我騙你的。”
像是與他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說罷,他緩緩轉身下去臺階,離開這處地方,今后,這里他也不會再來了。
“誒,謝大人”
相白看人走了,而自己還沒記下多少信息呢,他急了,追上去想要再問,可謝無念已不再理他,徑直出了宮,回了謝府。
隨著謝府的大門被關上,畫面一轉,鏡頭中的謝無念好像更加蒼老了。
他滿頭白發的坐在竹園之中,看著周圍景色,手邊是一盞未飲的熱茶,氣氛安靜而祥和。
后面幾幅畫面中,除了溫漫時常來看望他,他的身邊,鮮少再
出現外人。
他活的孤獨而靜謐。
轉眼間,到了他八十大壽。
畫面中的謝府一改往日的死寂,變得熱鬧非凡,哪怕謝無念不再是左相了,但謝氏在大宸依舊是讓無數人不敢忽視的龐然大物,謝無念哪怕老了,也依舊是大宸泰斗般的人物。
一片歌舞聲中,謝無念獨自坐在宴席最上首,左右皆是恭賀、奉承,人聲鼎沸,人群爭先恐后的想要討好這位謝氏老家主,美酒、佳肴、重金難求一舞的舞姬、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多到庫房都放不下,只能被隨意的堆放在院中。
謝無念快活的笑著,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他民酊大醉,夜里,眾賓客都散了,他還抱著酒壇子坐在宴場中央的臺階上,不愿回房休息。
他的目光看向門口,門口外空無一人,周圍除了正在收拾宴席的下人不時發出的聲響,就只有他一人喝酒的聲音,還有風聲。
驀的,酒至興頭,他吟誦起自己作的賦來。
溫漫就站在一處角落的陰影處,沒有出聲打斷,也沒有上前,只是靜靜的看著老人。
她看到謝無念在誦完這一首賦后,繼續倒回臺階上哈哈大笑,可那笑聲中像是充滿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