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發愁道“胡人是跑了,可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再回來聽說匈奴人都占了大半個雍州,咱們竹溪城和雍州就隔了一個魏興郡,這次要不是那什么晏家的長公子在魏興郡守城,指不定現在整個魏興都是胡人的天下了聽說那位郎君這會就在竹溪呢估摸著再有兩日就要回建康。
“萬一他們走了,胡人又來我實在是怕,我還聽我兒子說,打北邊來了不少流民,搞不好樹皮都會被啃光”
這婦人的兒子在竹溪城主府當差,消息一向靈通,一聽她都這般說,李嬸頓時慌了,搓著手顫聲道“那,還能躲去哪”
婦人嘆氣“我們打算搬去隔壁新城郡,給那幾個大家族當佃戶,苦是苦了些,但他們有塢堡,還養了私兵,就算胡人不來,給他們當佃戶要交的糧,也比平常給官府交的要少一些。”
李嬸時常揚起的嘴角因為不安蔫蔫垂下,她六神無主時,那鄰里婦人探著頭,瞇起雙目,若有所思地朝門縫里看了幾眼。
李嬸擋住她的窺視,笑道“那是我家娘子,新嫁娘都害臊,別看啦。”
婦人收回目光“你下山不”
李嬸搓著手,遲疑不答。
隔著半掩的院門,聲音清晰地傳入阿姒耳中,她面色白了幾分。
江回走前沒說歸期,若李嬸在這當口要走,她該怎么辦
好在李嬸只猶豫了會,篤定道“再怎么急,也能再安生過個十天半月的,過兩天我家郎君就回來了,人家救了我,我得替他把娘子照顧好,再說郎君武功高,瞧著見識也多,等他回來我問問看。”
阿姒心下稍定,那陌生婦人又聊了兩句便走了,李嬸回到院里,語氣故作輕松“嗨,那婆娘一直那樣,有點事就神神叨叨的,娘子別被她嚇到,咱接著吃飯啊”
盡管如此,阿姒還是聽出她話里掩飾著的惶恐,數日相處下來,她也算了解這位嬸子的性情。此時若自己表露不安,李嬸會更害怕,便只淡淡一笑“嬸子放心,打下魏興郡,順游而下就是荊州腹地,荊州若保不住,唇亡齒寒,揚州以至建康城也會不保,所以朝廷不會讓魏興郡落入敵手。再者,我聽說魏興郡是那晏氏一族先祖發跡的地方,晏家哪怕是為了祖先也會盡力守住魏興,只要魏興沒事,咱們竹溪也就能安穩了,至少這幾個月里不會有事。”
前半段她憑著直覺亂編的。
別說李嬸,阿姒自己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從何處聽來的,但要的就是云里霧里的效果,才足以穩住人。
李嬸果真聽暈了,也漸漸舒了口氣,聽到“先祖”后,徹底放下心哪怕是世家大族也得護住祖墳吶又見阿姒一個盲女都穩如泰山,婦人心頭惶恐頓時被撫平,緊繃的嘴角揚起“要真是這樣,我就安心了,娘子果真是見多識廣”
阿姒笑笑,她只有半年的記憶,哪稱得上見多識廣生編硬湊罷了。
李嬸定下心來,但婦人的不安卻悉數傳給了阿姒,她借故回到屋內,在榻邊坐了下來,指腹摩挲著刀柄。
此前遭惡人算計,好容易逃出卻又失明,接連打擊下她已是驚弓之鳥,夫君又時常出門,她便管他要了這匕首,白日藏于袖中,夜晚放在枕下,如此方能安心。
可方才從婦人口中聽說那晏家長公子也在竹溪,阿姒難免心有波動。
當真是巧了,她為了避免被惡人送到權貴榻上淪為玩物,才和江回奔逃,誰料那位權貴竟也來了竹溪。
所幸事情的根源不在那人身上。
否則兜兜轉轉卻繞回原地,豈不可笑
阿姒在山間小院坐立難安時,山道上,那婦人亦蹙著眉,走走停停。
想起將才透過門縫瞧見的女郎模樣,婦人狐疑嘀咕“會不會真是她”
婦人所指的“她”是一副畫上的人,畫她倒沒見過,只聽她在城主府做事的兒子說畫上女郎生得極美,十六七歲的模樣,身邊還跟著位郎君,不正跟院里那位很像
那可是晏氏長公子要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