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雪意堆就的人,惟有蘭音輕吐的檀唇,是呵氣成暖的艷色。
他要很努力地轉走注意力,才能專心在棋盤上。
“我二叔的書房叫新枰齋,取的便是世事如棋局局新,千古無重局之意。”
夜晚尚有白日的余暑,堂屋的窗扇敞著,蛩聲清謐。謝瀾安不止教他棋理,也與他看的兵書結合,說些書外的道理。
胤奚牢記在心,隔了一陣低問“女郎,金陵會亂嗎倘若因我的緣故”
“落子無悔。”謝瀾安挑眉看他一眼,將吃掉他的幾顆子不客氣地扔回他手邊的棋盒子。
放在從前,她會教人三思隱忍,顧慮大局,因為上一世她自己便是如此奉行的。可這輩子,謝瀾安漠然一笑,“你記著,不仁者以萬物為芻狗,為自己謀條生路從來不是錯。心如轉丸,手如鳴鏑,心轉得多快,手出得多穩,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她說完,察覺對面的人不自覺繃起了面皮,垂手聆聽,頓了下,語氣又溫和下來“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端看他一個無依無仗的庶人,籌謀數年時間,只為設計一名縣主之死,便知他膽何其大而心何其細。
晝長苦夜短,眨眼間半個時辰的銀漏水滿,胤奚便該告退了。
他沒有磨蹭,放下挽折的纏枝紋袖口起身,仔細將棋盒與坐墊歸置齊整,順手捋正女郎折扇上的墜絳。
正要離去,謝瀾安忽叫住他“等等。束夢。”
胤奚轉頭,束夢端了一盞白玉瓷盛的散著熱氣的東西入室,“娘子,來了。”
謝瀾安倚坐方席上,向胤奚指指碗,“牛乳,給你的,以后每晚飲一盞。”
食乳酪本是北地胡人的風氣,在大玄,乳酪價貴,只有貴人家中才能供應起。
豐年小時候總嚷著要長個子,日飲一盞,長到如今身體壯如牛犢,風寒都沒染過幾回。謝瀾安一見胤奚清瘦的身子,巴掌大的小臉,便想起他這兩年蟄伏苦熬的經歷,是以也給他補補。
胤奚這次卻沒有如獲珍寶地領命,他注視那盞潔白的乳酪,抻了抻女郎送他的衣服袖口,遲疑道“喝這個,會長身體吧”
世上男子無不盼著長高些,哪有嫌自己高的
謝瀾安倒是怕他喝完后,皮膚將養的比現在還白。
那豈不是更會招惹人了。
“衰奴不想喝么。”
這聲從喉嚨里溢出的輕嬌一出,謝瀾安耳后的皮膚不由簌栗,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喝乳酪脾胃不服”
胤奚搖搖頭。
謝瀾安耐著性子“對牛羊有避諱”
胤奚還是搖頭。
謝瀾安板起臉色瞇了瞇眼“我是在和你打商量”
“衰奴”
“閉嘴,喝。”
一臉委屈的小郎君在女郎的注視之下,不情不愿捧起瓷盞,小口小口地喝。
牛乳醇稠香甜,飲之暖腹,這是胤奚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嘗到這么好喝的東西。
只是美食與衣裳便像魚與熊掌,他怕不可兼得。
但胤奚最終還是聽話地喝完了,放下碗后,他向束夢道了聲謝。束夢看著他的兩邊嘴角,卻是一樂。
原來他不留神,留了兩撇小白胡在唇邊。
謝瀾安清泠的眸子望過去,人亦忍俊。
下一刻,她又笑不出來了。因為胤奚用那雙水漉漉的黑眸凝視著她,探出嫣紅的舌尖,將唇邊的殘白舔吮進去,干干凈凈地一笑“多謝女郎賜乳。”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