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某處清靜地方,一聲有氣無力的叫嚷聽著格外明顯“大伯娘,不好了,栓子吃岔了菌子,人快不行了”
喊話的是個面黃肌瘦的半大兒郎,臉上沒肉,就留骨頭撐著一層皮,削瘦的身形教人看不出歲數,估摸著像是七八歲,走起步子卻像蹣跚老人那般艱難,一點點地往前挪。
踩著枯荒的地面,好不容易挪到一個山洞跟前,里面就迎出來一個瘟神般的中年女人,用不大的聲音急急地問道“栓子在哪”
這便是小兒郎口中的大伯娘,也是栓子的親娘。
栓子娘渾身水腫,皮膚隱隱散發出不健康的黑紫色,腳步虛浮著走出來,走出洞口時險些就要摔在地上了,好在又撐著一口氣,穩住了身子,腫眼皮里擠出兩顆釘子樣的眼球,死死釘住眼前的小郎,又問了一遍“我問你栓子在哪”
這次像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氣,聲音尖得刺耳。
小兒郎本來木在原地,給她這么一叫,突然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呆滯渙散的眼神終于凝實,干吞了一下喉嚨,這才扯開干裂發白的嘴唇道“栓子讓大牛哥背著呢,就要過來了”
栓子娘一聽,心里幾乎急出火來,也沒心再接著問話,拖著步子便繞過小郎,瞪開了眼睛朝遠處張望,終于看見兩個重疊的人影挪過來。
不等她撲過去,就聽下面那道人影說“嬸子,栓子看著不大好了,我直接背他去趙郎中跟前,你先一步過去說句話吧,就說栓子是給毒菌子害成這樣的。”正是村里大牛聲音。
別聽大牛名字起得壯實,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子,托了早兩年能吃飽的福氣,個子長得挺高,乍看是有十五六歲,但現在也餓成了一具皮包骨。
“好,好,我這就去”栓子娘連聲應著,也不敢瞧大牛背上的人影,生怕自己撐不住,轉頭就向另一處山洞的方向奔去。
說是奔,栓子娘身上也沒力氣,步速沒比干挪步的大牛快多少。走出兩步,她便開始恨自己步子慢了,拼命向前扯著身子邁腿,終于和后面的大牛拉開了差距。
按理說,情況緊急,她該再叫幾個人去幫大牛抬栓子的,這樣能送得快點,但村里真沒剩幾個有力氣的人,叫了估計也是慢慢挪過來,還不如不叫。
到了洞口,栓子娘就抽空了全身的勁頭朝里面喊“舅公我苦命的栓子啊,吃毒菌子快沒命了,求你救救他吧”
話剛出口,她自己先忍不住哭起來了,但因為沒力氣,她的哭嚎就像被風刮著漏了窟窿的窗戶紙,一抽一抖地往外泄氣。
“舅公,快救救我栓子的命啊”栓子娘掉著眼淚,淚水在臟兮兮的臉上拉出兩道長短不一的白痕。
她聲音不大,但山洞里聚音,這么一喊,里面地上躺的幾個人全都睜開了眼。
外面天色還亮著,但透進山洞后就稀薄昏暗了,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輪廓,和人們半深灰色的貌形。
“行了,栓子人呢送來讓我瞧瞧。”一道老邁的聲音響起,衣衫襤褸的亂發老人是山洞里唯一端坐在地上的人,這便是趙郎中,也是栓子娘喊叫的舅公。
“栓子還沒來,他是吃了毒菌子,舅公,求你先找了藥吧,等他來了就能吃上了,吃上就能好了我的栓子啊”
“我知道,但毒菌子也有分別的。”趙郎中嘆了口氣,忽然想起什么,“不過也是,沒剩什么細分的藥了,老婆子,你幫我把包袱最下面那個紅塞瓶子取來”
在他旁邊躺著的人影為了省口力氣,也不吱聲,就這樣摸索片刻遞了個小瓶過來。
“栓子他娘,你去找口水來,這藥是得就著水吞的。”趙郎中說道。
栓子娘聽到話趕緊轉過身,正要去找水,就聽一旁地上橫躺著的人啞著嗓子說“門口的桶子里有。”
“行”栓子娘聽出來是自家婆子的聲音,走到門口的小木桶前,從里面舀出半瓢水,又往洞里走,到舅公跟前拿藥。
大牛正好背著栓子進來了,一進洞口就把人放在地上,先伸手探了下,發現栓子還有動靜,這才松了口氣“嬸子,情況咋樣”
栓子娘剛從趙郎中手里接了藥,是枚藥粉捏的黑丸球,她趕緊往洞口來“拿到藥了”
走到栓子跟前,她搖晃著蹲下,先把藥嚼碎了,再帶著水給栓子喂進去。
趙郎中瞇眼望著洞口發出動靜的地方,完全看不真切,他在心下嘆了嘆生死有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