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中的不少人到死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紕漏。
只是前人的血永遠止不住人對權力的向往,政事堂空出來的位置、仍舊是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要擠上去的。
不過如今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可要收斂許多。
真打算干點什么事之前,都得摸摸自己的脖子硬不硬,扛不扛得住皇帝陛下的刀子。
不過收斂是收斂,但時日久了,人總是不免懈怠。
這位陛下在政事上面確實又散漫又懶得費心思,早先的血被一場又一場的春雨沖刷了干凈,不免有人又生出點小心思來。
但前兩日馬場上那干脆利落的一刀,總算讓人重新緊了緊皮,把那些像雨后蘑菇一樣一茬茬冒出來的小心思壓下去。這位陛下的刀子還沒鈍呢,剌他們的脖子可比剌馬脖子輕松多了。
此時此刻,偌大一個堂屋里雅雀無聲,里面的諸位走在外面也要被人恭恭敬敬地稱一聲相公,可這會兒都屏著氣聽著那一張張紙頁翻過,看著上首的人一會兒眉頭挑得老高,一會兒又緊緊壓下,這心也跟著一蹦一跳的。
按說這諸位相公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也都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但官場上是什么樣啊那都是一低眉一抬眼,一切盡在不言中,平時連眼神都收斂得徹底。
可周行訓哪管他們這套該笑笑該氣氣不高興了就眉頭打結,表情豐富到實在超出諸位大臣的解讀范疇了。這反而讓這群經歷過于復雜的臣子們陷入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抓瞎這是真的還是故意做出來誆他們的
沒法從表情上看出什么來,那就只能等著對方說話。
可偏偏今日這位耐心得很,硬是把一份會議紀要看出點津津有味的意思,卻半點沒開口的意思。
紙頁翻過一張,就有人心底哆嗦一下,腦海中各種思緒飄著有的擰著眉回憶“我前幾日會上說了什么”,有的心底嘀咕“沒說什么不該說的吧”,有的更是一顆心砰砰直跳“咱是生了點心思,但是這不是還沒做什么嗎”最后目光都匯聚到了張言身上你沒在上面記什么不該寫的吧
張言都快被看哭了。
他也想知道啊
這場無聲的折磨持續到了一個人趕來。
看到來人,周行訓終于把手里的那本吵架記錄咳、會議紀要給放下了,揚著眉笑,“你來了啊。”
一副等了挺久的語氣。
迎著堂內諸位宰相一致迎接的目光,匆匆趕來的大理寺卿王昰“噗通”地一聲跪下了。
可憐、弱小、還無助。
王昰是真的茫然。
他琢磨著自己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謀逆造反的大事啊,這帝王親候、宰相目迎的“福氣”他實在是受不起啊
他求助的看向堂內的王氏族叔,后者卻眼神微移,并不與他接觸,顯然并無給他提醒的意思。
王昰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但還是趕緊換了個人求援。
世族姻親盤根錯節,時任尚書左仆射的謝公,王昰若是腆著臉也能叫一聲“舅公”。都是自家人啊
謝公倒是一貫與人為善,對上他的目光,露出個和氣的笑,像是看什么晚輩,但是半點透露的意思都沒有。
王昰已經有點哆嗦了。
他接著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