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和儀真已被賊匪占了兩個多月,逃難的人仍在源源不斷往泰州跑,城里的人口激增,租金和物價暴漲,奢侈之風竟也隨之盛行。
茶樓戲園澡堂雨后春筍般地突然間冒出許多,城里城外那些之前不曉得荒廢多久的園子似乎在一夜之間全有了新主人,有的簡單修繕一下將就著住,有的竟大興土木推到重建。
能在州城站穩腳跟的大多是有錢,那些沒錢的只能去宜陵、邵伯甚至姜堰等鎮暫居。而有錢人不一定全是讀書人,但大多念過書,泰州的文風也由此變得愈加昌盛。望海樓等幾處名勝古跡,每天都有文人騷客們流連忘返,之前相比其它衙門顯得有些冷清的學宮,現而今也變得門庭若市。
揚州那邊戰事正緊,泰州文壇也“硝煙彌漫”。
剛幫知州大老爺攥寫完《泰州保衛記》的那些儒生,覺得道光年修的《泰州志》漏洞百出,三天兩頭去州衙陳情要重修地方志!道光年間參與修志的不少儒生依然健在,這些老儒生自然不會答應,也三天兩頭結伴去州衙反對。
就在許多沒下場的讀書人看熱鬧時,泰州文壇又鬧出一件稀罕事。
曾親率一千鄉勇堅守萬福橋,陣斬賊匪四百多的前泰州州同,現而今在海安養傷的兩淮鹽運司副使韓老爺要讀書,不但請張二少爺幫著購買市面上能買到的書,還在全城重金征集市面上沒有的藏書!
緊接著,移駐泰州的運司衙門也開始幫著征集,郭大人的巡捕官潘老爺不但帶著一幫皂隸去“掃蕩”學宮,還帶著名帖拜訪城里那些只要有點名氣的書香門第。
有人覺得韓老爺志向高遠,官都已經做到從五品了還不忘讀書。也有人覺得韓老爺這讀法不對,竟不曉得“欲速則不達,貪多嚼不爛”的道理,覺得韓老爺在學業上不會有什么大作為。但不管怎么樣說,捐納出身的韓老爺喜歡讀書的事,在短短幾天內就傳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而州衙和運司衙門征集到的書,也隨之一船接著一船往海安送。
今天要往海安送的書不多,只有四箱,不過船上多了兩個客人。
現而今已是郭大人親隨,但沒跟郭大人一道去各場巡察的關仁海,回頭偷看了一眼艙里的那兩個從京城來的客人,再想到昨天下午搭船去海安的那個杜千總和六個四川人,禁不住用本地話笑道:“儲班頭,韓老爺做巡檢時可沒這么多親朋故舊來投奔,一做上運副就三天兩頭有親朋故舊來找,想想真好笑。”
儲成貴從萬福橋回來之后沒再去巡檢司衙門當差,而是被張光成委以重任做上了州衙的快班班頭,在州衙干了兩個月已站穩腳跟,這次是回海安接家眷的,想到前幾天平時不怎么走動的幾個親戚也跑泰州來找過他,不禁笑道:“這就叫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有親戚多麻煩,你看我多好,自個兒賺錢自個兒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等你娶了婆娘就有親戚了,哈哈哈。”
……
富貴聽不懂海安方言,身為新任揚州關委員,堂堂的從五品朝廷命官,不但不在乎別人會怎么議論,甚至有些瞧不起站在船頭上的那個丘八和衙役。
他舒舒服服的靠在裝滿書的大木箱上,把玩著鼻煙壺優哉游哉地說:“景華,別這么拘束,更用不著這么緊張。四爺你又不是沒見過,四爺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曉得,只要到了泰州,到了四爺這兒,我們哥兒倆就跟到了自個兒家一樣!”
“富爺,您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您跟四爺什么交情,我跟四爺又有什么交情,在京城時我是去過會館,也見過四爺,可四爺哪會記得我!”
“你怎么又忘了這是什么地兒,這不是京城,這是泰州!”富貴瞪了他一眼,放下鼻煙壺道:“真要是論身份,你身份尊貴著呢!以后可不能再說這話,傳出去會被人笑話的,至于跟四爺不熟,這有什么關系,一回生二回不就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