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讓小山東帶慶賢去“厚誼堂”找間屋當公房,順便讓慶賢看看接下來該如何修繕,便回到內宅洗澡換衣裳,為覲見做準備。
新官服、新官帽和新鞋襪已做好了,店家昨兒下午送來的。琴兒把新行頭從柜子里取出來小心翼翼放在椅子上,拿起梳子轉到后面幫著梳頭打辮子。
韓秀峰很享受這種感覺,靠在椅子上看著墻角里點的熏香提醒道:“琴兒,京城干燥,得小心著點火燭,萬一走水了想救都救不過來。”
“我曉得,”琴兒探頭看了一眼熏香,想想又嘀咕道:“你以為我喜歡點,這不是沒辦法嗎,京城哪兒都好,就是太臟太臭。臟得人不敢出門,臭氣熏得人惡心,熏得人頭疼。”
想到不但外面臭氣熏天,連點著熏香的屋里都能聞到臊臭味兒,韓秀峰無奈地說:“京城就是這樣,習慣了就好。”
琴兒忍不住笑道:“鈺兒也是這么說的,她還吟了兩句詩,說啥子久居了就聞不著臭。”
“久居蘭室不聞其香,久居鮑市不聞其臭?”
“好像是,好像就是這兩句。”
“這可不是詩,這是出自孔圣人的《孔子家語》。”
琴兒對這些不感興趣,立馬換了個話題:“四哥,王先生今年多大了,有沒有成家?”
“要是沒記錯今年應該三十二,吉老爺說他在老家原本有過婚約,不但門當戶對,而且那位小姐也是才貌俱佳,只是那會兒他一心苦讀圣賢書,考中了秀才又去考舉人,好不容易中了舉,又要進京會試,這么一來就把婚事給耽誤了。”
“后來呢?”琴兒追問道。
“說起來那位小姐真是命薄,十八歲那年害了場上吐下瀉的怪病,病了不到一個月就死了,據說臨終前還在念著王先生。”
“再后來呢?”
“等王先生會試落第趕回山東日照老家,那位小姐已經下葬了。可能是心存愧疚,不管家里人咋說都不讓家里再去跟別的女子家提親,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最后被家里人逼得沒辦法,竟發了個一日不中式一日不談婚姻之事的誓,然后就背著考籃進京了。”
韓秀峰輕嘆口氣,接著道:“據說他家境還算殷實,但在京城的花銷更大,并且那會兒可能還念著那位紅顏薄命的小姐,整天跟一幫文友飲宴,每次都是不醉不歸,沒半年就把盤纏花光了。
正因為他三天兩頭跟文友們流連于離咱這兒不遠的松筠庵、法源寺、陶然亭和窯臺等吟詠集會勝地,在當時的文士圈兒中竟闖出了點名聲,不但跟翰詹科道的那些清流成了好友,連時任禮部尚書和吏部左侍郎都慕名與他相交,據說那會兒個個覺得他再考一定會中。”
“可就是沒中?”琴兒下意識問。
“是啊,不過沒中是后來的事,他那會兒已經窮的舉債度日,正好趕上段大人外放,段大人又正好缺個幕友,他就這么被段大人延聘為西席。”
“一邊給段大人做師爺,一邊準備接著考?”
“嗯,這師爺一做就做了十年,期間回京考了三次,結果每次都名落孫山。”
琴兒好奇地問:“這十年他就沒對別的女子動過心?”
韓秀峰無奈地笑道:“這我就不曉得了,不過據我所知這十年他過得并不清苦。段大人剛開始一年給他一千兩,后來漸漸漲到了每年一千六百兩。也不曉得是這銀子來得太容易,還是真放浪不羈,反正是有多少花多少,真叫個揮金如土。”
“那么多銀子他花哪兒去了!”
“花天酒地,再逛逛青樓,有多少銀子花不掉?”說到這里,韓秀峰突然話鋒一轉:“哎呦,這一說我才想起來都沒找兩個人去他那兒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