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山花遍野,楊柳依依,江水潺潺,正是出城踏青的好時節。
一船擠了半天總算靠到了磁器口碼頭邊,大汗淋漓的船家剛搭好跳板,一位老者就在一個家人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岸,在碼頭邊恭候已久的孫老爺微笑著拱手相迎,等腳夫把船上的籮兜背上岸,兩位老者才談笑風生地拾階而上。
一門三舉子,五里兩翰林!
磁器口孫家里不但先后出了三位舉人,孫家的家塾還出了兩位外姓的翰林老爺,連鎮上的街坊鄰居都引以為豪。見孫老爺家來客了,一路上的行人紛紛行禮避讓,生怕貴客覺得磁器口的人不懂禮數和規矩。
看著那一張張淳樸的笑臉,看著那些追逐打鬧的娃,再看看周圍那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吊腳樓,段大章感慨萬千,禁不住嘆道:“一轉眼已經二十多年,正所謂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啊。”
孫舉人當年沒進京會試,也從來沒做過官,這幾十年一直在家教書,不但為人開朗而且喜歡開玩笑,忍不住笑罵道:“某人去年就回鄉了,直到今日才來,還好意思跟我提啥子少小離家老大回!”
“我能跟你這老頑童比嗎,我那是身不由己。”
“腿長在你身上,你想去哪兒誰還能攔住你,誰又敢攔你?”
“這事沒你想得那么簡單。”
段大章跟著他走進離牌坊不遠的一條不顯眼的深巷子,撫摸著山墻上長滿青苔的青磚,無奈地苦笑道:“你以為曹澍鐘和杜興遠他們三天兩頭往我家跑,真是找我敘同年之誼,真是找我吟詩作對的?”
“那他們找你做什么?”孫舉人好奇地問。
“他們是去瞧瞧我在做啥子,好向朝廷稟報我段大章是真病還是假病,在老家究竟安不安生。”
“不會吧。”
“咋就不會,不說這些了,老五呢,老五回來了沒有?”
“早回來了,說啥子你難得回來一趟,得趕緊給你準備份禮物。”
“我要是啥子禮物?”段大章忍不住笑問道。
“進去就曉得了。”
正說著,前面的宅院里傳來了瑯瑯書聲。
段大章情不自禁地推門走了進去,站在院子里看著那些正在用功的孩童竟失神了。孫舉人微笑著推推他胳膊,帶著他穿過一個雕花門,來到一個青磚黛瓦,風韻宛然的方天井。
天井里有一個小拜月臺,月臺上擱著一銅壺和幾個茶碗,邊上放著三把竹躺椅,段大章回頭看看緊隨而至的另一位頭發花白的儒生,笑問道:“老五,聽大哥說你要給我準備禮物?”
孫五爺從站在雕花門外的晚輩手里接過一張紙質已泛白的大字,迎上來笑道:“瞧瞧,這份禮物咋樣,我翻了半天才翻到的!”
孫舉人湊過來看了看,忍俊不禁地說:“歪歪扭扭,究竟寫得是啥?”
段大章反應過來,指著孫五爺笑道:“老五,這一看就曉得是黃永洸的字跡,你一定是搞錯了!”
“錯不了,這就是你當年剛來我家時寫的。”
孫五爺小心翼翼地將大字疊好,塞進袖子里得意地說:“本打算物歸原主,當作禮物送給你的。現在想想還是留下的好,我得把這幅字帶給東川書院的那些娃瞧瞧,告訴那些娃段大人當年的字寫得還沒他們好呢,讓他們曉得舉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讓那些打算自暴自棄的娃不要氣餒。”
“你這是打算毀我清譽,壞我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