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陷入一種奇異的寧靜。陳縱感受到子夜緊繃的身體在那一刻漸漸松懈下來,同時,她聽見子夜開口。
“我不學文了。”他這樣講。
子夜在那一瞬間全然潰敗,如同在請求一整個世界饒恕。于是邱阿姨丟開棍子,態度也軟下來,如同代表一整個世界對他的罪行進行寬恕。
后來人們不知道為什么,常常津津樂道于那一次挨打。夸贊子夜的懂事,夸獎陳縱重情義。
“她咵地一下跪下去,將她哥哥緊緊抱著,我看見,眼淚嘩地一下就流了出來。”金叔這樣形容,“都是好孩子,兩個小孩都是好孩子。”
王叔感佩他們兩的兄妹情深,等陳縱中考結束,宣布考上與子夜同一間高中,便親自出資,請來當時城里最有格調的影樓給他們拍照留影。
那天太陽很大,兩人剛吃完冰棍,別別扭扭地站在太陽下,穿著各自的校服,像太陽曬蔫兒了的兩只蘿卜,中間隔了條銀河。
“抱一個吧,你們兩個抱一個。”攝影師為了畫面好看,這么提議。
院子里所有人為兩人騰出地方,端來小板凳,坐在攝影師背后參觀兩人合影。
兩人對視一眼,覺得好生奇怪。陳縱一看他眼睛,腦袋里就嗡地一聲響,忽然間手不是手,腳也不是腳,從小跳舞跳到大,四肢第一次不聽使喚,全然無法協調,畏首畏尾,展現出了一點一十一體綜合癥初期表征。
子夜也沒法看她,看一眼陳縱,立刻轉過臉,看天看地看人,就是不看陳縱。忽然間笑起來,也不知在笑什么。
兩人身體距離稍稍靠近一點,目光卻越離越遠。貌合神離,像極了那種鬧了別扭的小情侶,像那種離了婚還有情的前任夫妻,還像那種街上第一次碰到卻早就覺得對方長相好看的路人。
攝影師都覺得離譜,問兩人“哎呀你們兩個,是不熟嗎”
背后眾人都跟著著急,跟著起哄,抱一個,抱一個
陳縱和子夜更無法直視對方。
白小婷也講,“那天相親相愛,這幾天又有仇了,又見不得對方是不我看就得叫邱阿姨拿了皮條來,再追著子夜打一頓,你兩才能好好拍個照。”
眾人哄笑起來。
最后還是子夜主動靠過來,像抱一截笨重木頭一樣將陳縱摟進懷里。
陳縱整張臉埋在他胸口,有了掩蔽,明目張膽地心猿意馬他看著清瘦,沒想到懷里這么有安全感。臉燒到耳根,別人統統看不見。
只有子夜看見,故意講,“你不將臉露出來,別人以為我同誰拍結婚照。”
陳縱耳朵更燒,大叫“不露”
“那你看我。”子夜笑著講。
“不看。”
“我是抱了個樁子嗎”
“你才樁子陳子夜,字莊子”
鬧到最后,攝影師也沒抓出個好照片,暗嘆自己技術大跳水。幸好王叔也沒怪罪,抱了周姨劈的西瓜出來待客。
陳縱與子夜分了只瓜,一人半只,坐到屋檐下躲太陽。
子夜勺子舀,陳縱徒手掰,這時候兩人性情上最大的差異就顯現了出來。
陳縱仍無法直視他,一看到他的臉就要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