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竹抖一抖畫紙上落下的麥殼,“此處離得近,看得更清楚些。”
麥場是用來打麥曬麥的,自然不會在中間種棵樹給人乘涼,他想近些看,只能頂著日頭了。
如此,周松便不知該說什么,也不好開口勸人家回家去。
“周小子”
錢嬸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他看過去,對方招招手,“讓沈小郎過來喝口水吧”
周松回頭看坐著的人。
“也好。”沈清竹點點頭,沒拒了對方的好意,站起身,準備去收拾放在一邊的東西。
周松走上前,幫他將紙筒與硯臺拿起來,一言不發的轉身先走在前面了。
沈清竹頓了下,抬腳跟上去,手中只拿著那幅未完的畫與一支筆。
“天氣這般熱,又都是麥殼皮,沈小郎怎的跑到這里來了”看見他來,錢嬸笑瞇瞇的從陶罐里給他到了碗水,“快喝些,頭上都出汗了。”
沈清竹道了聲謝,伸手接過來,里面裝的不是清水,是微微泛黃的顏色,喝了一口,是清新的草木氣,還有點淡淡的花香跟苦味。
看出他面上的疑惑,錢嬸笑著解釋,“是我們自己在山上摘的小野菊,泡水喝能去火,沈小郎喝的慣嗎”
沒有什么古怪的味道,沈清竹完全能接受,他點頭,“可以,謝謝嬸子。”
“那就成。”錢嬸笑看著他,眼神中帶著些歡喜,“對了,你待會兒便坐這處吧,沒那般曬。”
沈清竹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一高一矮的麥桿堆,因為是挨著的,所以坐在矮的那堆上,剛好是在高的那堆投下的陰影里,不會被太陽曬到。
周松已經順勢走過去,將他的東西都放在了那里,還把麥桿整理了下,讓人坐的更舒適些,最后,還鋪了條疊起來的布單。
這條布單是晚上在這里守夜時要蓋的,麥子要晾曬幾日,自然不能收走,必須要在這里守著。
他在心中慶幸,還好帶過來這條是剛洗過的,干干凈凈的只有皂角的味道。
“沈小郎過去坐吧,我們也還要忙呢,不打擾你作畫。”錢嬸見他將一切都打理好了,臉上笑意更濃,這周小子平日里看著硬邦邦的,真遇上了心上人,原來也是個體貼的。
沈清竹莫名其妙便被他們安排好了,也沒法兒拒絕,只得走過去坐下,別說,是比在那邊舒服的多,太陽曬不著,坐的地方還軟。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錢嬸對他好像比上回見面熱情了許多。
雖然之前也很好,但畢竟算是陌生人,難免帶著些客氣跟疏遠,這回
看他的眼神,莫名像是在看自家孩子。
默默在一邊干活兒的林二柱看著他娘跟他松哥對著人家獻殷勤,無奈的搖搖頭,太明顯了,真是太明顯了,是個傻子也能感覺出來不對。
將人安置妥當,周松總算是能放下心干活兒了,手上的動作比之前還要有勁兒利落。
沈清竹將視線放在他身上,看著他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力量之感,勁瘦的腰身,寬闊的肩背,結實的一雙長腿,還有露出的麥色小臂,線條漂亮且有力。
盡管他只是一個鄉下的莊稼漢,卻也是十分出色的乾元。
沈清竹覺著,如果他能生在京里,成長在大戶,定能成為人中龍鳳,擁有難以遮掩的光芒。
如此想想,他可惜的同時又矛盾的覺得,現下這般也沒什么不好,那種地方魚龍混雜,勾心斗角,成長在那樣的環境里,這人或許便沒有這般的純粹了。
垂下眸,他發現自己在想這些事的時候,不知不覺便將對方勞作的模樣畫了下來,正是高抬梿枷的動作,勻稱結實的身型在豐收之景中也十分醒目。
沈清竹筆尖微頓,心道,這般的人,其實不管在哪里,都掩不住其身上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