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說你以一打四,可真夠勇猛的。”黃少呈拍了拍余嘉鴻的肩,“今天晚上,我們哥倆好好喝兩杯。”
“那是當然,跟哥哥這么多年沒見,肯定要一醉方休。”余嘉鴻也立馬轉變了稱呼。
“這倆孩子。”余家大爺說,“世方兄,請”
“請。”
余家是正經商人,黃家走的是另外一條道。
自從洋人來到南洋,這里的種植園和礦場需要大量勞工,戰亂貧窮而有眾多人口的中國就成了南洋勞工的主要來源地。
來自廣東和福建的勞工多了之后,這些人自然而然抱團,一兩百年過去,這些從一開始的同鄉宗族起來的黨會規模已經相當大了,甚至到了隨時能拉出幾千人的隊伍來。
殖民者來這片土地要的是財富,對于這片土地的治理,就像是羊圈一樣管理,一大群羊,用幾條牧羊犬就行。
華商們懂洋文又能和這些社團溝通,自然就成了英國人和荷蘭人來治理地方的助手。
又因為本地會黨頗多,常有恩怨,大華商被殖民者任命為甲必丹,負責本地的華人僑民事務,這些人會出來調停會黨之間的矛盾,團結華人,維護華人利益,協調與巫人、土酋之間的紛爭,維護社會穩定,當然主要維護的還是殖民者的利益。
所以南洋的華商不是跟這些會黨有交情,就是本身就是會黨的成員或者領袖,里面關系錯綜復雜。
余家和黃家就是如此,余家不沾江湖上的事,但是跟黃家交好,黃家與洋人之間的關系一般,洋人那里自然要余家多照應,是各取所需。
看見黃爺,余老太爺迎了出來“世方,昨日勞煩你了。”
“我什么忙都沒幫上,哪敢居功嘉鴻好身手。”黃世方對著老太爺拱手
老太爺橫了自家孫子一眼“這個年紀了還不長腦子,爭強好勝,不顧自己的安危。”
余嘉鴻任由阿公說的,他在邊上裝孫子。
黃爺說道“他這是顧了那群王八犢子的安危,那幾個一個都沒死,每個都受了傷,既讓人震懾了那幫人,又沒要人性命。既有本事又仁義啊”
上輩子余嘉鴻回來進入家里的輪船公司,負責籌賑會的物資運輸,港口裝卸扛麻袋的那些人都是這些會黨的人把持著。
他們見他是個年輕公子哥兒,想要到他身上刮油水,給一個饅頭做一點事,錢倒是花得不多,但是太耽誤事了。
他總不能有事就找親爹和阿公,所以剛開始做事很累。
余嘉鴻那天這么做,除了要達到讓那群人把秀玉那個爛賭鬼的爹給砍了手,又讓那群人知道秀玉是余家護著的,另外就是能讓黃爺記在心上。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
林先生和黃世方之前就認識,只是沒有深厚的交情,這次老太爺做東請大家來家里吃飯,是為了加深彼此的交情。
落座之后,作為小輩,余嘉鴻站起來,接過女傭手里的酒壺,挨個倒酒。
在南洋,無論是攤販、勞工還是如黃爺這樣震懾一方的江湖大哥或是余家老太爺這樣富甲一方的大華商,也無論是從明朝鄭和下西洋已經落腳在南洋已經有數百年的土生華人家族,還是才來了兩三代的新客家族,眾多的南洋華人都有一顆對母國的赤子之心。
即便是乾隆年間,荷蘭人在爪哇島紅溪河邊屠殺了上萬華人,傳到清廷,清廷將南洋華人視為“貪戀無歸,自棄化外”的叛民,母國依然是他們心中不能熄滅一盞燈火。
如今每天報紙上都是日本人轟炸的新聞,到處都是孩童的尸體,到處都是炮火下的廢墟。
這些新聞,每一條都讓人揪心,誰不憤慨。
幾杯酒下肚,黃世方拍板讓兒子全力配合余嘉鴻,能與前世的生死兄弟共事,余嘉鴻心里高興。
推杯換盞之間,大家已經熟絡,姜先生說“我這里還有一件事,剛好小余先生也在,不知道能不能請大少奶奶跟車行說一聲,給我們籌賑會行個方便”
“車行”
“是,葉家車行價格比其他兩家都便宜。價格上沒什么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什么時候能拿到車子我們現在只能幾家車行都買,洋人那里我們催不動,不知道葉家車行能不能快點。”姜先生說。
余嘉鴻點頭“這真是想到一塊兒去了,我本就跟內子說,讓她繼續去車行。您那里誰在負責汽車采購,我明天帶她過去,面對面商談”
姜先生聽見這話大喜,舉杯和余嘉鴻干了兩杯,約了明天下午見面。
推杯換盞到了深夜,直到將客人送走,余嘉鴻往回走,他才發現自己有些頭重腳輕,明顯剛回來的他高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