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
被人帶走了。
他苦心保存了整整三十年的那個醫療艙,以及艙中的那個人。
杜子初跪在地上,手撐著地面,一手抬起捂住胸口,表情萬分痛苦。
他實在已經不年輕了,老邁的心臟在經歷巨大沖擊之后,奄奄欲停,他強撐著重新打開了安置在心臟附近的輔助裝置,接著整個人就無力地蜷縮在地上喘氣。
杜子初料到由于他的無能,眾神會震怒,卻沒想到對方會直接把事做絕。他更沒想到,千藏萬藏,對方竟然依舊找到了地點。
這之中,軍方和研究院是不是出了力如果他們也得知了這個醫療艙的存在,那么
杜子初只放任自己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縮了一小會兒,就咬牙起身。
醫療艙被拿走,他現在就像被拴上項圈的狗,就像被戴上轡頭的騾馬,能去的地方只有一處。
他只能去找神。
杜子初冷靜地給專車司機的電話,以他在研究院的級別,司機、生活助理這些都是配備齊的。現在最重要的醫療艙被帶走,他也沒有了隱藏行蹤的必要,只想以最快速度回到工作室,再進入下方的秘密空間。
坐在專車里,杜子初面無表情,車外路燈的光影投射,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燈光斑駁猶如時光長河,他向車窗外望去,待自己蒼老的面影消逝,他就又回到研究院那條漫長的廊道中。
但這次,他轉了個彎,進入那間許多人共用的辦公室。
黑發青年安靜地坐在自己桌前,手上翻動,在讀一份學報。破碎的日光落在他身上,不知讀到了什么,青年向來毫無波瀾的眉宇微微皺起。
杜子初感到過去的自己走過去,他在心中狂叫,讓那個過去的自己不要再向前走了,也不要再開口問,仿佛這樣就不會再觸及那件卑劣之事。
年輕的他張了張嘴,擠出既得利益者的枯澀安慰。
聞、聞闕,研究成果還會有的。你看這樣好不好,既然這次院里讓我占了你的一作,那下個月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發現眼前的青年眼神放空了。杜子初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識別出來,聞闕的發呆一直都是正大光明的,眼神一空,就表示他已經完全不在聽外界的聲音了。
聞、聞闕你在想什么這次一作是我對不起你,但副院長的意思
眼前青年的眼神又淡定地落回實處。
沒什么,只是想起昨晚看過的狗血霸總。
杜子初搞不懂聞闕。
他從來都搞不懂聞闕。
研究院月底的慶功大會上,他才終于搞懂了聞闕上次說的那句話。副院長氣得面色青紫,因為在他展示本月院中研究成果時,大屏幕被人遠程黑了,各界來賓嘩然,兩行黑體大字在屏幕上來回滾動。
研究成果還會有的。
孩子還會有的。
年輕的杜子初臉色漲紅地回頭,禮堂座位層疊,聞闕就坐在最高處,嫌疑全無地平靜鼓掌。
一場好戲。
對于聞闕這種真正意義上超脫了塵世的天才而言,他們這個庸碌熙攘的世界,就只是
一場好戲吧。
又一次從那間多人共用的辦公室閃身出來,杜子初臉上流露出遺憾,顯然沒有找到想找的東西。抬頭,他驚恐地發現,聞闕就靜靜站在靠窗的地方,不知道在這里等了他多久,又對他卑鄙的來意知曉多少。
也許是全部知曉。
黑發黑眸的青年拿出一疊文件,語氣平和地詢問杜子初。
你是在找這個嗎,我的新論文
他將那疊紙向上一拋,紙片落得紛紛揚揚,淹沒長廊,也淹沒杜子初愕然的面孔。年輕的杜子初心中天人交戰,羞恥與惱恨交加,他到底沒有抵住誘惑,急急忙忙地蹲身去撿那些紙片,卻發現那不過只是些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