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盆里的冰融化成水,畫卷上的墨跡漸漸干透。
蟬鳴聲里,夏日最熱的晌午悄然過去。
江螢微紅著臉站起身來,將他們同繪的畫卷仔細收好,便抱著雪玉回到她的榻上補眠。
閨房里的臥榻并不寬敞,兩人共枕未免悶熱擁擠。
容隱便未曾與她同榻而眠,僅是令人將長案挪到屏風前,便在她的閨房中處理起今日的公文。
庭院里蟬鳴依舊。
微燙的夏風拂來他身上清淺的沉水香氣。
朦朧間似在催人入眠。
江螢羽睫垂落,在榻間安睡良久。
再度醒來的時候,已是每日里的黃昏時節。
落日余暉照到榻前,江螢也披衣自榻上起身,在榻前的春凳上,看見容隱留給她的手書。
皇祖母的祖宅需要修葺。孤帶領工匠前去查看。應在黃昏前后歸來。
江螢睡意未散,初讀的時候未覺得有什么。
直到槅扇被人叩響。
連翹笑著進來通傳“太子妃,太子回來了,如今正往后院里來。”
江螢輕輕點頭。
正想到鏡臺前梳妝,視線卻又落在那張字條上。
黃昏前后歸來。
如今已是黃昏,那歸來的自然便是容澈。
江螢輕愣了愣。
繼而困意頓消,連忙抬首看向面前的銅鏡。
鏡中倒映出她如今的模樣。
云鬢蓬松,雙靨微紅。
雪白細膩的頸項間,新添的吻痕殷紅奪目。
像是刻意在對即將歸來的容澈尋釁。
江螢明眸微睜,心跳倏然加快。
來不及多想,她慌忙取出袖間的巾帕擦拭。
但這道吻痕非但沒有淡去,反倒還隨著她指尖的力道加深幾分。
她簡直都能透過這道吻痕,看見容澈暴怒的場面。
江螢心跳怦然,連忙轉首對連翹道“連翹,你快去前院里攔住太子殿下。能攔多久是多久。”
連翹茫然不解,但見她神情焦切,仍是連連點頭道“奴婢這便過去。”
連翹說完急忙轉身,小跑著便往前院里去。
而江螢則坐在鏡臺前,焦急地想著要如何讓容澈息怒。
做糕點,做糕點肯定不行,會被容澈嫌棄難吃。
送女紅,做女紅的時辰太長,如今再做肯定來不及。
彈月琴,她的月琴留在東宮里沒曾帶來,且容澈也從未說過他喜好音律。
胡思亂想間,廊前似有步履聲逼近。
伴隨著連翹慌亂的聲音“太子妃,太子殿下到”
江螢心跳愈快。
似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想到了什么。
她急忙自鏡臺前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閨房角落,將面前老舊的衣箱打開。
剛翻開面上的
幾件衣裳,閨房的槅扇便驟然被人推開。
“江螢”
容澈凌厲的語聲落在她的耳畔,滿是要找她秋后算賬的意味。
江螢更是慌張。
手里翻找的動作愈發加快了幾分。
外裳,襦裙,絲絳,甚至連貼身的里衣都胡亂掉在地上,她也滿心慌亂地顧不得去撿。
而容澈的步履聲迅速逼近,頃刻間便來到她的身后。
近乎是容澈將她的肩膀掰過來的同時。
江螢也將箱底的一只木匣緊緊拿在手里。
彼此的視線相對。
容澈的目光迅速落在她頸間的吻痕上,眼底的怒意愈發濃郁“江螢,你是將孤的話當作耳旁風嗎”
江螢不敢耽擱。
緊忙將手里的木匣遞到他面前“這是臣妾給殿下準備的禮物。殿下看看可還喜歡。”
容澈余怒未消,劈手將她手中的木匣接過。
“孤倒要看看,你又拿什么東西來敷衍孤。”
話音未落,他便將木匣打開。
匣中并無他物,唯有兩只相似的布偶。
其上針腳粗劣,繡線凌亂。
手藝糟糕得僅能從布偶穿著的衣服上勉強看出是名少年。
容澈眼底愈寒,拿出其中一只質問江螢“這是什么丑東西,你也敢拿來給孤”
江螢低頭看了看布偶穿著的衣裳。
怯生生地開口“這是殿下”
話音落下。
閨房里死一般的寂靜。
容澈緩緩自布偶上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