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帶著第一批糧草與二百人出現在白城里,謝無陵以為自己餓出了幻覺,不然怎么會在冰天雪地里見到裴守真。
這不合理啊。
他死之前的走馬燈,也該是嬌嬌啊。
直到裴瑕摘了氈帽,走到他面前,還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若是還有勁兒,去北門接應余下的援軍。”
謝無陵一掐大腿,嘶,好痛。
還真是他娘的裴守真。
見了鬼了
他一句“你怎么在這”脫口而出,裴瑕沒什么表情,只走到炭盆前。
兩只修長手掌凍得通紅,沒了知覺。
他邊烤火邊將來龍去脈,言簡意賅說了。
謝無陵聽罷,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想道聲謝,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總之就是很擰巴。
裴瑕也看出他那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擰巴,搓著手,語氣淡淡“別自作多情,不是為你。”
“這是大梁的城池,城池中是大梁的百姓,我既為朝廷命官,自當出一份力。”
“何況”
他抿了抿唇“你死在這,她會記掛。”
死者為大,或許
會永生永世的記掛。
那當真是陰魂不散了。
謝無陵知道這會兒裴瑕估計也別扭著,于是順著他的臺階下了“呵,妒夫。”
他轉身出了門,帶兵去接應糧草。
不多時,有婢女給裴瑕送來熱湯飯和姜茶。
謝無陵吩咐的。
一整夜的功夫,二千兵馬拖著足夠滿城人飽食五日的糧草,悄無聲息進了城。
百姓們歡呼雀躍,在粥棚里領了熱粥與炊餅,又于城門下齊齊高呼萬歲。
裴瑕一襲玄色氅衣站在風雪里,望著城下那些饑腸轆轆、渺小得宛若螻蟻的百姓,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緒。
“你不覺得諷刺么”
謝無陵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黑眸掃過下首的百姓們,嘴角勾起“他們在這挨著風雪,吃著稀粥炊餅高呼朝廷萬歲,朝廷那些狗東西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里,風吹不著,雪凍不著,吃香喝辣,高枕無憂。”
裴瑕側眸看他“你什么意思。”
謝無陵毫不閃躲地迎上他的目光“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裴瑕抿唇不語。
謝無陵道“你可見過我義父了”
裴瑕“嗯。”
謝無陵“你覺得他如何”
默了兩息,裴瑕仰首看向遠處蒼茫廣袤的風雪與荒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世間一等人物。”
謝無陵笑了“這話中聽。”
過會兒又問“那你覺著,他可是你心中的明主”
裴瑕眸光輕閃了閃,蹙眉看向謝無陵。
“反正這會兒也沒旁人,你我今日之言,天知地知,風知雪知,無論如何也傳不到長安龍椅上那個糊涂蛋耳朵里。”
謝無陵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忽又冷笑“難道你還想受他擺布”
“便是你能忍下這份委屈,也莫叫嬌嬌跟著你一起受委屈。當年壽安害她之仇,而今他又給嬌嬌下藥”
“倘若燕北使者不是我,倘若旁的什么權臣豪將盯上了她,那她會是何下場與那砧板上的魚肉又有何異”
“裴守真,攤上那么一個君主,你的淡泊明志,寧靜致遠,護不住她,亦護不住你的家族。”
謝無陵說著,深深看了眼裴瑕“反正欺辱過她的人,我定是要叫他們付出代價的。至于你該如何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撂下這話,他轉過身,懶散揮了下手“晚些記得來書房,商量突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