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你方才來的時候有沒有驚動什么人,又有沒有帶來什么不太讓人歡迎的小尾巴”
話說到最后幾個字,鬼面羅剎語氣猛然一變。
溫寒煙瞳孔猛然一縮。
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蝕聲像是天邊傳來的奔雷。
黑霧融入夜色,所過之處枝葉草木皆在一陣怪聲中化作齏粉。
霧氣騰挪,在風中彌散得愈發快速,幾乎下一瞬便要撲上溫寒煙面門。
生存的本能幾乎刻在骨髓里,她手臂條件反射一抬便要拔劍。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冷不丁從斜地里伸出來,輕輕覆上溫寒煙唇畔,將她用力壓向懷中。
似曾相識的暗香襲來,溫寒煙身體緊繃了一瞬,皺眉抬起眼。
視野中是裴燼清晰分明的下頜線條,他臉上第一次沒有流露出多少笑意,此刻也并未看她,而是目視前方,定定盯著不遠處。
那雙狹長的黑眸之中盛入月光,漾著令人心悸的光暈。
下一瞬,黑霧撲面而來。
溫寒煙下意識閉上眼睛。
眼瞼徹底遮住視線之前,她依稀看見飛揚的玄色袖擺,上面繁復的暗紋在月色下若隱若現。
一股輕柔的力道按在她發頂,不輕不重壓著她低下頭。
她被包裹在一個蘊滿了暗香的懷抱里,像是尚未降生的雛鳥,被嚴絲合縫地包裹在安全的殼中,外界的一切風浪與她無關。
磚墻被霧氣瞬間腐蝕,房屋傾頽,飛檐順著重力垂落,檐角下懸垂的風鈴碰撞出狂亂的聲響。
落在發頂的那股力道不知何時抽離而去,疼痛并未如期降臨。
溫寒煙睫羽輕顫了下,緩慢睜開眼,看見裴燼立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垂眼看著她。
她再一轉頭,只見那些巖漿般滾滾而來、令人避之不及的黑霧,在越過裴燼袖擺時,像是遇上什么堅不可摧的屏障,自發如摩西分海般朝著兩側散去,很快在夜色之下消逝。
溫寒煙抿抿唇角,什么也沒說地挪開視線。
樹影婆娑,廂房里傳來那道朦朧的聲音。
“住手你到底打算鬧出多大的動靜,想引得整個兆宜府的人都趕過來嗎”
鬼面羅剎靜默片刻“不過是保險小心些罷了。若不是你隨隨便便放那些人進來,我也不至于如此草木皆兵。”
另一道聲音輕笑一聲“你鬼面羅剎的毒霧縱橫整個修仙界,霧氣所過之處從不走生魂。那不過是些小輩,你有必要擔心他們”
“”再次靜了靜,鬼面羅剎才道,“也罷,既然方才毒霧并未探出任何氣息,那我便當作無人靠近。即便有人能從毒霧之中死里逃生,但既然方才并未出手,那多半對你我圖謀之事并無興趣,也無意阻撓。”
這話中有話,不像是說給自己聽,倒像是在暗示什么旁人。
溫寒煙扭過頭看一眼裴燼,傳音道“他這話是說給你聽的吧。”
裴燼一偏頭“或許。”
“你昨日并未殺他。”溫寒煙目光落在他臉上,“是因為失去了修為,殺不了他”
裴燼此人深不見底,尋常人失了畢生修為,幾乎與廢人無異。
他卻奇招頻出,讓人看不清深淺。
她不得不防。
“漂亮的女人心思總是如此難測么”裴燼不緊不慢收回手臂,“你倒也不必這樣試探我。”
他翹起唇角,“不殺他,自然有本座的道理。不過一個鬼面羅剎,就算是傾盡兆宜府,本座也不會放在眼里。”
溫寒煙垂下眼,視線向下挪向他方才擋在她身前的手臂。
衣料柔軟細膩,反射著柔和的光澤,竟是分毫未損。
“你真的沒事”
“我看起來像有事”
裴燼慵懶撣了撣袖擺,語調戲謔,“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值得永久紀念美人竟然會主動擔心我。”
溫寒煙安靜片刻,反問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裴燼眸光微閃,笑意漸收。
溫寒煙根本沒指望他回答,想必這被封印了太多年的魔頭,就連今年是哪一年都未必能記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