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主見多識廣,看幾人打扮知道是衙門的人,接待得十分小心,龐雨叫過他來,點了幾樣涼菜,這幾個小點都是唐為民比較喜歡的,龐雨每次都留意著唐為民喜歡什么菜,然后默記在心中,下次便特意點其中幾樣。
唐為民雖是口中從來不說,但龐雨知道唐為民是一定會留意到這些細節的,只要相處時間足夠,就能給唐為民留下良好印象。
在等菜的當口,唐為民叫過還在忙著指揮幫閑照料馬匹的龐雨,“龐小弟你也別忙活了,這一路上也夠辛苦的,坐下我們說會話。”
“屬下哪當得辛苦二字,只是做些力氣活,不比的唐大人的殫精竭慮。”
唐為民哈哈笑兩聲,這一路上龐雨態度殷勤,絲毫不以縣丞心腹自居,大小事務唯唐為民馬首是瞻,說話做事都很得體,完全看不出原來是個二傻子人物。
“今日就要到桐城,唐某一路上自覺與龐小弟頗為相得,若是龐小弟有意,唐某想請龐小弟來戶房屈就,不知龐小弟意下如何。”
“能隨在唐大人身邊聆聽教誨,小人三生有幸。”龐雨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他現在最急迫的,就是要脫離王大壯的管轄。皂班本來就是分散于各官各房之下,王大壯能直接管轄的皂班,只是很少一部分,一旦龐雨去了戶房,王大壯就對他無可奈何。
他此次對待唐為民這么殷勤,就是想掙個好表現,好混進縣丞衙署,成為縣丞屬下的皂隸,現在唐為民主動伸出橄欖枝,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唐為民自然也有討好縣丞的考量,但龐雨的角度來說,去哪里都比王大壯那里要好。
飯菜很快便擺上桌面,唐為民對每盤菜都稍稍下箸便住口不食,似乎對口味不太滿意。
“這呂亭驛也是敗落了。”唐為民指著對面的一處院落對龐雨道,“驛站以前就在對過,咱們走這條道,陸路由湖廣、江西至南直隸必經之處,呂亭、大關、三十里鋪皆在此道之上,前人稱七省通衢,呂亭亦是盛極一時。崇禎二年的時候,皇上下旨減去六成驛站,呂亭驛離縣治太近,最先便被裁掉了,如今便只剩官道邊這幾家店,住店打尖的人少了,這些食鋪的味道也大不如以往。”
“原來如此,難怪方才過來時,看到有些房舍都空落落的,驛站如此一關,那以前靠驛站求營生的可吃苦了。”
“誰說不是,少許驛卒轉到了三班,有些便自己做些營生,賺點頭口錢,有些便回鄉去了,但其實,做久了衙門營生,便難安下心來擺弄田土活,有些早已入城安家的,更無他技傍身,養活一家老小難上加難,心里自然是有些怨氣,因此各地驛卒常有勾連鬧事的。就那肆虐山陜的流賊之中,驛卒鋪夫都不在少數。這些人精于騎行,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熟于道路又不懼遠行,一入那流賊之中,便是朝廷大患。”
“流賊?”龐雨連忙仔細回憶自己可憐的歷史知識,官方說的流賊就是起義造反的那些人,崇禎年間的造反隊伍里面,他能想起來的只有李自成和張獻忠,不知道算不算流賊。
烏云的方向傳來一道沉悶的雷聲,龐雨抬頭看看天,暴雨已在不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