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王燕止一身玄色披風登臨城墻,凌亂的白發在發尾特意扎了一個跳動的小小尾巴,還是被平原狂躁的風吹得亂七八糟。
“饞饞,好看嗎”
他湊到鳥面前,鼻尖親昵頂著鳥喙。
海東青“嘎”了一聲,不屑地扭過臉去。
今日的西涼王,臉上繪了油彩。
人盡皆知,虎賁將軍趙紅藥總喜歡把自己畫成各種各樣的貓,而西涼王就愛把自己畫成各種花色的兔子。
分臉的,白的,橘的,花的。平日里倒也沒聽說他喜歡兔,也沒聽說過他喜歡吃兔。不知哪里來的趣味。
“噗”
鳥都嫌棄,趙紅藥沒忍住嗤笑。
“”
燕止無奈,將鳥舉得更高了些,“不是要你看我,是往下看看這一片錦繡山川,好看么”
腳下城墻外,正是洛水奔騰,千里山川在無盡朝陽之下連綿如翡。若未在山巔見到如此美景,誰又會明白一方霸主之心
真是山河如畫讓人心醉
畫面最遠處,點綴著一抹火紅。
那是一處燃燒的火海儀州侯櫻祖最大的糧倉。
其實是搬得差不多了才燒的,西涼人一向物盡其用。
但將來史書上就只會寫天宣十二年,西涼王燕止燒盡櫻祖幽瀾大營九百萬糧草,櫻祖糧盡潰敗,西涼一統儀州。
洛州秀城。
櫻祖帶出去七萬將士,回城卻不到五千。雖大營還有十五萬精兵,但經此一敗士氣低迷。他自己想到被伏之恥,更是驚懼懊惱夜夜無眠。
可他那時尚且不知,這還遠非谷底。
隔日,有人跌跌撞撞來報,儀州滄瀾城失守。
攻打滄瀾城的不是別人,正是盟軍西涼燕止輕兵夜襲騙開城門拿下幽瀾,又火速打下周遭大片城池,如今更已騎兵南下向儀州州府千郡城直沖而去。
櫻祖一時間有了特別不好的預感。
也是這時,他才突然發現府邸里總是給他吹耳邊風的妖艷西涼歌妓,不見了。
“那個賤人她、她原來是”
完了。
全完了。
他恍然大悟“我們所有人,都被那個燕止給算計了”
他,隨州,拓拔部。
全被算計了,燕止不過是給了他們一座城的蠅頭小利,畫了剩余洛州的餅,他們就一個個栽進來,為西涼做嫁衣裳
quot幽瀾已失,州府絕不失全軍整備,連夜趕回,死守儀州quot
然而,還是遲了。
剛剛上路不久,櫻祖就收到消息,儀州州府千郡城陷落。
又一日后。
千郡城城樓。
櫻祖一家妻兒老小被綁在城樓。西涼大旗招展,虎賁將軍趙紅藥彩繪的貓臉上還戴著一只大大狼頭,高聲道“此刻投降,放你家人活命”
櫻祖在那一瞬,想起很多事。
他的發妻,從年輕一直跟隨他,后來人老珠黃被他嫌棄。半年前天昌之戰他弄死邵子堅,發妻含淚來勸“儀州與洛州相輔相成,唇亡齒寒,你與洛州侯數十年情誼,怎能經受西涼王蠱惑,背信棄義”
他不聽,還罵他婦人之見。
發妻走時感嘆“如你這般執迷不悟,終有一日,也要嘗到同等滋味。”
如今一語成讖。
櫻祖咬牙看著城上意氣風發白發繪面的青年。想他榮辱半生,卻不想被一個年輕小輩玩弄鼓掌
如此投降,史書上怕只會留下可笑罵名。因此,至少站著死,不做降兵
“父親,三思啊”
兒子在旁力勸,可櫻祖心意已決。
“給我殺哪怕戰死沙場,決不投降我儀州與西涼勢不兩立”
燕止“這人瘋了。”
就算多年籌謀功虧一簣,也該知勝敗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未必沒有翻身天,六七十歲起勢,七八十歲為王者亦有人在。實不該如此意氣用事。
可見這人已走到頭了。
這一仗毫無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