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窩”的某個夜晚,西涼的白色海東青飛過來,腿上綁了一管信件。
他截獲了那信,偷拿回去,卻不料那小信筒有特殊的開啟方式,他用力拆開,結果手和信件一同被藥水腐蝕。
不過幾天后發生的事,讓他猜到了信的內容當晚那封信,本應是西涼王的降書。
若是他不曾攔截那只海東青,月華城主本在天降大雨的前夜,就該早早收了西涼的降。
也就沒有后來那么多事,遑論眼下的危機。
是他,闖了大禍。
心臟在懊悔之中砰砰跳,他卻倔強得地咬牙俯下身子,滿眼冷靜“可是,望舒。倘若我不是那般用心事事觀察,又怎會知曉,原來你與西涼王之間過從甚密、交往多時”
“甚至把所有人蒙在鼓里,互利互惠、交換人質。”
“真的是讓人意想不到望舒,月華城主,名醫穆寒。”他揚起一抹笑,“你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多告訴我一些,好不好”
那夜,滿月猩紅。
慕廣寒病痛之中,蒼白的唇動了動。
傅朱贏靠得很近,才聽到他說的是
“你走。”
“走,再也不要回來。”
傅朱贏默然了片刻。隨即微笑,搖了搖頭,朱紅的痣好像淚滴“走不了,也不想走。”
“我知曉你記恨我,也知道這么些年過去,我們兩人都變了太多。但我此生已打定主意要會同你糾纏一輩子,絕不會放過你。”
“望舒,往好處想,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慕廣寒蒼白的唇翕動,還想說什么。
傅朱贏卻伸出修長的手指“很累了吧,多睡一會兒吧。”
月色朦朧,慕廣寒滿是疤痕遍布的臉上,一雙深灰色的眼睛里,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緒。
隨即漸漸渙散,脫力閉上了眼睛。
他睡著的樣子,安靜而溫柔,是記憶中的那個讓人懷念的、最好的望舒。
唯有此刻,傅朱贏才又伸出手去,將他垂落床邊的一縷發絲纏繞在手心里。垂眸,那觸感又滑又涼、很柔很韌,他輕輕摸了一下又一下。
小雨紛紛,逐漸轉大。
當傅朱贏從昨夜的回憶中回過神來時,已是數個時辰漫長的奔襲,馬匹氣喘吁吁,泥足深陷,追兵卻還源源不斷。
漸漸,他也打得有些累了,能明顯感到手臂酸軟無力。
偏偏追兵之中,躍然出現一匹白馬。
馬上之人正是西涼何常祺,還一副龍精虎猛的樣子。
傅朱贏愣了愣,他的人生果然一直都很荒謬,像一個錯漏百出的笑話幾年前,放棄了純真美好,到頭來南轅北轍。而如今兜了多年的圈子,磕磕絆絆好容易又回到那人身邊,轉眼又被逼入死局之中。
眼下,唯有勉力一戰,賭自己不會死。
若是沒死,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
猶記當年,他被街上混混打得破破爛爛都是傷,那人徹夜不睡照顧他,心疼憤怒溢于言表。一個人去找一群人算賬。
傅朱贏手握利刺,等著敵人進攻。
可卻只見何常祺的目光滯了滯,皺眉看向他身后,眼中閃過一絲異樣。
周遭西涼軍倒是攻勢正猛、氣吞山河“將軍,前面就是淮水了洛州敗軍已無路可逃,我們一鼓作氣,將他們盡數打下”
何常祺“等等,不太對,這地形”
此人詭譎,最善佯裝,莫要輕敵。
西涼王的勸告猶在耳側,但已經太遲了。何常祺突然勒馬,而周遭漫天箭雨已隨遠近雷聲隆隆與閃電劃過傾盆落下,一時嘶鳴千里、人仰馬翻。
何常祺的臉在那一刻是空白的。
他的眼中有一瞬的不可置信,隨后很快,一切歸于死寂。
第一次輸給那人時,他罵那人卑鄙小人。第二次慘敗他只就想狠狠罵自己水畔高地林間,設伏絕佳之處。他剛才過來時,這個念頭就已在腦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