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藥一邊默默驚嘆,一邊偷偷皺眉。
怪她天生沒有什么少女情懷,
“初夜以后,霸道高冷淡漠無心的西涼王跌落凡塵,性格大變”
“每日望向城主眼神溫柔如水,時刻抱抱、到處貼貼,各類甜言蜜語無師自通信手拈來,見他與別人笑醋成酸魚,日日想他所想、愛他所愛、煞費苦心只為哄他一朝展顏”
這一字一句地讀出來,實屬自我折磨。
趙紅藥一言難盡“別的不說。就你這寫的這人,也完全不像咱們燕王啊”
甜寵。昵稱。滿心滿眼。肌膚接觸。
還買好吃的,興奮地抱著轉圈圈,狗狗一樣蹲偶遇,處處給月華城主撐腰。
這玩意兒哪一點點有燕王一分一毫的影子了
更別說還狂揍月華城主前任,各種節日紀念日送東西逛街,事事商量不吵架,拼命喝醋,拼命做,三天三夜不下床
嚯。直接給冷漠無情的燕王換了個芯子。
趙紅藥“不是我說,倘若有朝一日他真能變成你書里這樣,哪怕只符合一條。我立馬拿著鞭子抽趕師遠廖去獅虎集市倒立高歌,再讓我哥當街給我搶個小夫郎回家原地成婚,說到做到”
宣蘿蕤“”
“我知眼下是不太像,但紅藥你有所不知。”
“一般越是無情無趣、看似無心之人,一旦墜入情網,才越是讓人目瞪口呆。這就叫物極必反,老房子著火,向來如此。”
趙紅藥冷笑一聲,不屑一顧。
這些年,她在燕王身邊,還是比別人了解他多些那樣一個沒有過去卻依舊可以肆意妄為的人,你指望他在這人世間上,還能找到什么讓他動心留戀的
呵,想多了。
人盡皆知,燕止是六年前在誤闖前王狩獵宴時,被意外捉的。
當時的他,失憶,混沌,渾渾噩噩。
整個人眼神迷茫,像一只單純的獸。
按說王室不該收留這般來歷不明之人。可誰讓他一頭銀發,恰與前王所迷信的預言中“南邊銀發之人可破世代詛咒”相重合,于是王上不管群臣反對也要將他帶回宮中。
西涼文字禮儀,那獸學得飛快。
待三個月后趙紅藥再見到他時,他已是一副意氣風發、無所顧忌的樣子,和現下模樣沒有太多區別。
但正因為如此,才叫人深覺不適。
趙紅藥也是從小性格彪悍、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她自知那驕傲厲害,是來源于父母家人一直以來栽培與全族殷切的目光。
她的身后,一直有家族作為支柱。
可倘若讓她記憶全失,又一個人流落到陌生地方,她能像燕王這般的隨遇而安,心無芥蒂,既不恐慌亦不懷疑,而像是無事發生一般,短短數月振作起來么
不僅如此,還自然而然融入其中,過起了日子。征戰、算計、奪權。只向前看從不回首。
怎么可能
但凡是個正常人,什么都忘了該有多不安定會拼命找尋自己的過去,又怎會那般毫不在乎
除非他,根本沒有心。
才會不在乎過去,亦不懂得害怕。
從種種跡象看來,燕止以前,應該也是出身高貴,才會被培養出那般武藝、不凡氣質、信手拈來的心機與本事。
但在趙紅藥眼里,此人本質,就是金玉其外實則“沒有心”的野生動物。
外人看來,他會笑,會交朋友,也會皺眉。
看似有野心、懂打算,各種感情一應俱全,什么也不缺。
只有偶爾的只言片語,露出本質。
權勢地位、名聲毀譽、人生成敗、乃至生死,他嘴上都想要,其實全都并不真的在乎。
客棧,烏城名醫總算到了。
慕廣寒一邊恍恍惚惚被捉住手腕把脈,一邊又一次云里霧里,墜入了一個非常糟糕的夢。
夏錦熏、傅朱贏、顧蘇枋、衛留夷還有很多故人。
他們都死了,一個個死不瞑目的怨恨臉。隨即他低下頭,看到自己滿手黏膩滾燙的鮮血。
他尖叫了,但又好像沒有。
因為不是第一次做到這種夢,年輕時曾有很多年,都被噩夢纏身。經歷過一次次痛苦、哀嚎、心如刀割,如今早已經見怪不怪,只剩下心里冰冷,空蕩蕩的。
像是植物鮮嫩的芯被剝空,只剩一具堅固軀殼。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