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紀散宜雖在府邸,他家那只狐貍卻不在。
荀青尾畢竟與某邪魔歪道不同,對這方寰宇中之事,還是要上心許多。早在晨露熹微時,就顛顛地陪洛南梔一同去處理調配軍糧的繁瑣雜物了。
直到中午,二人才姍姍回來。
就見日頭晴好,紀散宜悠悠然正在院子里曬藥,而慕廣寒則獨自抱雙膝,坐在一邊墻角陰暗處發呆。
荀青尾“”
他歪頭不解,蹦蹦跳跳至紀散宜身旁“怎么,散宜這是有仇報仇、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今日反將阿寒弄自閉了”
紀散宜聞言輕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豈會同他一般計較不過是告訴他,那浮光忘情藥禁錮記憶,其實只在服藥人罷了。還是他自己跨不過心里那坎、不愿記起何時能徹底對往事釋懷,自然也能重拾記憶。”
“是他自己聽完以后,一上午蹲在那發呆,試圖釋懷的。”
荀青尾“啊”
慕廣寒“釋懷”了一整個早上,并無任何收獲。
傍晚時分,霞光如綺。他視察軍營,再次登臨城墻。
城墻之下,洛水長長蜿蜒,宛如一條熠熠生輝的銀色的絲帶滋養著江南的沃土。水路輕撫南越錦繡山河,又往盡頭無邊無際的方向蜿蜒而去。
而水的盡頭,隱于云霧繚繞之間不見之處,正是七年前一切發生的地方,南越王都陌阡城。
晚風烈烈,微涼拂過耳際,吹散心頭一些思緒。
“若能對前塵真心釋然,便能憶起一切”
怪不得,有關楚丹樨的那些舊事,在他上次離開月華城后,便也再沒有褪色。
“可南越舊事,我明明,也釋然了。”
他既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少年,又下定決心不怕面對任何前塵真相。自然欺騙也好、背叛也罷,他也都能全盤接納。
甚至,他還自認為能兼顧保護燕止。不讓舊事恩怨沾染他分毫。
他都已經想開成這樣了。
這難道,還不算釋然嗎
可事實就是,上蒼似乎并不認同這算釋然。
慕廣寒也很無奈,回家路上又游魂一樣獨自散了一會兒步。
猶記離開紀散宜住所時,狐貍送他,在夕陽下笑盈盈道“城主,既做不到釋然,那便不如靜待機緣吧。”
“說不定,機緣先到,就想起一切了呢”
“”
結果,他散了個步未等到機緣,思緒卻是全飄向了另一件心事如何哄好燕王。
有人還在家跟他生悶氣呢
猶記論策一書寫,哄人之道在于“因地制宜、投其所好”。慕廣寒細思深以為然如梳頭、剪發、做好吃這類日常討好,固然能體現心意,卻不怎么合燕止胃口,自然哄不好。
他得想想燕止喜歡什么才行。
或者,燕止喜歡他什么
這個問題的答案慕廣寒倒是知道。燕止喜歡他聰明、喜歡他強大。
于是剩下的思路就十分順暢了。
慕廣寒回到院子,只見燕王正在燈下展著竹卷替他批閱洛州事物。瞧他進來,燕王抬了抬眼皮。
西涼王矜貴,自然是不會說出“還知道回來”這種話的,但表情明顯是那么個意思了。
慕廣寒訕訕。
繼而趕緊移至床邊,掀開紅色的錦被。拍了拍,神秘兮兮地示意燕王過去。
燕止“”
兩人擠在棉被之下,一如當年北幽躲在紅蓋頭下時一般。
燕止“躲起來干嘛”
“也沒什么。咳,就是擔心,萬一那姜郁時又弄出什么新本事,能避開紀散宜的反制,窺伺咱們的一舉一動”
雖然,那多半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