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氤氳,臥房里一時靜得很,依稀能聽到從浴室傳來的水聲。
“侯爺。”
不多時,新墨研畢,流彩雙手捧筆,頭顱微垂,態度一如既往的恭謹。
她細聲催促“請動筆。”
陳樾目光從浴室的方向移開,緩緩落在那支筆上。
他眸光深邃,似有暗芒,流彩頭更低了。
然而直至棠袖沐浴完出來,陳樾也沒碰那支筆。
棠袖往流彩那兒瞟了眼,見流彩束手而立,沖自己搖頭,說好的文書到現在一個字沒有,棠袖瞇了瞇眼,陳樾果然想拖延。
棠袖也不慌,邊擦頭發邊朝臥房走。一路水汽彌漫,不知名的花香掩蓋了墨香,棠袖挽著濕發在梳妝臺前坐下,招手讓流彩過來侍候。
口中則道“陳樾,你是不知道和離書怎么寫嗎”
她從鏡子里看他,大有如果他不知道,她立馬找個樣本給他參考。
這鏡子是御賜之物,光可鑒人,兩人在鏡子里清晰對視。
這回陳樾總算有了反應。
“知道。”他說。
事已至此,再容不得他耽擱,陳樾抬腳走向桌案,提筆蘸墨,揮毫書就。
他速度快極了,仿若先前流彩怎么勸都不肯動的人不是他一樣。
少頃,陳樾停筆。
他側首,看棠袖對鏡梳妝。
和時下婚后女子不同,棠袖不愛穿馬面裙,也不愛長襖披風,她平素尤愛道袍,幾乎一年四季都要穿。然今日卻選了大紅的織金馬面,挑了全套的金絲鬏髻,她本就生得美,這般精心打扮下來,朱顏皓齒,浮翠流丹,一舉手一揚眉,俱是夭桃濃李的明麗,光艷逼人。
若非墨跡尚新的和離書正正擺在面前,陳樾定然要過去做些什么。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著那盛裝的佳人迤迤然起身,行至他近處,青蔥玉指拈起和離書仔細確定白紙黑字他沒偷偷玩把戲,她滿意收好,隨即規規矩矩、端端莊莊地朝他一福。
“多謝江夏侯。”
陳樾沒接話。
棠袖也沒指望他突然開竅說些挽留之語。
他一貫寡言,除床笫間為了哄她配合,話會稍微多些,平時他很少開口,如今亦然。
總歸文書到手,他就是變成話癆她也懶得聽,他跟她已經沒關系了。
棠袖一身輕地去用飯。
走到中途,忽的止步回頭“你不吃飯”看陳樾一臉無動于衷,她想了想,“今天有你愛吃的。”
陳樾這才跟上。
早飯很豐盛,有陳樾愛吃的,也有棠袖喜歡的。二人凈了手,如往常那般對坐,不同的是棠袖心情好,胃口也好,陳樾卻食之無味。
良久,一頓飯用罷,陳樾坐看棠袖像只花蝴蝶似的在各個屋子里轉來轉去,親力親為地清點她要帶回棠府的東西。
奈何東西委實太多太雜,縱使早在半個月前就開始背著陳樾安排,今次這番正式清點下來,不免也還是折騰到了日上三竿。
確定沒有漏的錯的,棠袖最后喝了杯侯府的茶,對陳樾瀟瀟灑灑一擺手,便由流彩扶著踏上馬車。
看棠袖頭也不回地上車走人,絲毫沒有留戀,陳樾仍舊沒說話,只眼眶微微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