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滅某些不合時宜的想法,棠袖端著極其正經的表情,攏住道袍下擺在手帕上坐好。
木樁不大,陳樾沒法挨著她,只能在她身后坐下。
這夜風不停,吹得燈籠晃晃悠悠,兩人前后疊在一起的影子也跟著晃晃悠悠。棠袖盯著影子看了會兒,把燈籠放在腳邊,側首對陳樾道“說說吧,你怎么想的”
陳樾同樣在看影子。
聽到棠袖的話,他沒有立即開口,垂眸思索該怎么說。
和天底下大多數男人一樣,縱使犀利敏銳到能夠洞悉犯人、政敵、乃至九五之尊的想法,陳樾其實也并不很懂女人。
他不明白女人為什么總是那么容易生氣,不知道女人嘴上說的和心里想的可否一致,不清楚女人何時需要陪伴何時需要獨處。但這些并不妨礙他近乎直覺一般地猜出昨晚上那件事情發生后,棠袖肯定會睡不著。
此前她睡不著的后果,是與他和離。
陳樾當然不容許出現比和離還要更嚴重的后果。
所以他干脆沒走,直接在外面守著,以便能及時扼制住任何不好的苗頭,進而再見機行事打消掉棠袖可能會產生的新的想要跟他分開的念頭。
“你就這么確定今夜能見到我”棠袖問。
陳樾搖頭。
他如何能料準她的心思。
但
只是守一夜而已。
自成為錦衣衛以來,他守過的夜何其多唯獨這夜對他太過重要,更何況他真的守到了棠袖。
這當是他守過的最值的一夜。
“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好,”陳樾坦誠道,“但我控制不住。”
陳樾以前一直覺得他們很恩愛,他和棠袖絕對能白頭偕老。
因此哪怕棠袖讓他寫和離書,他也仍然認為只要他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讓她相信不管夢里夢外他都能護得住她,那么和離書就是廢紙一張,作不得數。
可她并不告訴他夢里的內容。
她瞞得死死。
這讓陳樾有種既視感,好像他們之間完全顛倒了過來。
以前是他不同她說,概因他覺得朝堂上的那些他自己能處理好,沒必要叫她替他擔心;現在變成她閉嘴不言,他空有想替她分擔的心,卻連最根本的緣由都不知道,任他再如何猜遍人心也是白費。
而要改變這種現狀的前提,即是他得想辦法知道那個夢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說“你不愿意告訴我,沒關系,我自己去查。”
等查出來了,他們之間的問題必然能迎刃而解。
棠袖聽完,沉默片刻。
陳樾難得這么推心置腹地與她剖白,按說她該欣慰的,他總算知道所謂婚姻,勢必要兩個人共同經營,這婚姻才能維持得下去。
單她一個人努力,那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起不了多少作用。
可事實是她并沒有感到欣慰。
她也沒覺得開心。
她甚至又開始盯影子,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出了神。
良久,才喃喃“萬一你查不出來呢”
他們之間牽扯的太多了
光是最頂頭的皇帝,就足以讓她到死也不會把夢境說出口。
如此,他要怎么查
陳樾聞言很平靜“那就一直查。”他說,“只要我還活著,總有能查出來的一天。”
同理,只要他還活著,總有一天能讓棠袖回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