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墨冠雪發的身影出現在了披起蒼蒼晚色的乾門山門內,天懸峰中。
這里早已荒蕪。
他穿過滿階的荒草、生了青苔的洞府,一步步踏入到后山的山谷。
只有這里如初。
唯獨一處變了在第八座墳塋的石碑后,新掘出的墳內,落著一張打開的棺木。
慕寒淵平靜地躺入棺中。
望了一眼那座無字空碑,他垂眸而笑“夜安,師尊。”
“夢里見。”
在他闔眸的那一瞬息,山谷震鳴。
若云搖得見,便會看到那最熟悉不過的金光殺陣拔地而起,巨劍顯影,繼而向下轟落
劍刃一寸寸碾碎他的血肉與筋骨。
血濺在了石碑上,滲進了石碑那一行快
要被撫平的拓字旁。
魔無眠。
但好在他還可以借一場場死,重溫那一夜夜有她的夢。
“慕寒淵”
恍如隔世,一道撞開了房門的女聲,將榻上盤膝入夢的慕寒淵驚醒。
他倏然睜眸。
眼前紅衣映入眼底,剛從夢中脫出的慕寒淵只覺得心口像是被巨力狠狠攥緊,難以言喻又失而復得的惶恐一瞬間脹滿了他的胸膛。
慕寒淵想都未想,在云搖跑到榻前時,他起身,抬手便將她攏入懷中。
“別走”
低啞的聲線壓抑著近絕望的沉慟。
云搖剛手足無措地僵在那兒,聽見這句,又下意識蹭過臉頰去確認
白衣墨發,銀絲蓮花冠。
還有那點淡色小痣。
沒變。
還好。
云搖吊到九霄之上的心落回了胸口,她掰開了慕寒淵禁錮在她腰間的手掌,又默默地、默默地把自己挪出去了一丈,然后她才問道“你怎么了做噩夢了”
慕寒淵默然。
在抱上云搖身體的那一刻,確切的感知已經叫他回神,但他多貪戀了片刻,沒有松手。
“是,”慕寒淵垂下袍袖,遮過了根根攥起的指骨,聲線恢復了溫潤清雋的分寸,“一時驚夢而已,冒犯了師尊,還請師尊恕罪。”
他耳邊。
從極遙遠的虛空中,傳來了一聲魔的低嗤。像是在嘲弄他的自欺欺人。
云搖沒有察覺慕寒淵垂低的眼睫下,流光暗涌,她滿心記著自己來此的第一要事“無礙,我急匆匆過來,是閉關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還在修煉體內的那些血色絲絡嗎”
慕寒淵似乎有些意外地抬眸“是。”
“不要煉了,一絲一毫都不要再去碰它。”云搖斬釘截鐵,“雖然這樣做,會對你的修為進境速度有影響,一時半會也跟你解釋不清,但這東西危害”
“好。”
“”一肚子未盡的話憋了回去,云搖仰臉,“啊”
慕寒淵不明顯地笑了下“師尊修為恢復,想是弊病已除,有師尊在,一切無虞,我修煉慢些也沒什么。無論原因,自然聽憑師尊吩咐。”
云搖“。”
剛在輪回塔里經過了那個黑慕寒淵的磋磨,她好像還有點不太適應現在這個白慕寒淵的乖順。
慕寒淵垂眸片刻,忽然開口“不過。”
云搖登時警覺“不過什么”
“師徒之契,似乎不在了,”慕寒淵若有所思地抬眸望她,“是師尊為了不讓我修煉它們嗎”
云搖卡殼。
終焉火種都從她眉心挪走了,兩人之間的牽引之力當然就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