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魔域,朱雀主城向西八十里。
原本的還鳳城內,如今多建起了一座臨時的“尊主府”。府址是慕寒淵親自指的,就在魔域最長河流洱清河的一處分支入城行經之所。
今夜,這處園子里燈火通明,目之所及盡是彩緞錦綢,滿府紅妝。
后院,穿過叢疊的花木間,沿著小徑就能看到其后掩著一座五脊四坡的廡殿方閣。
這方閣內四面無墻,皆以雕欄廊柱作撐。
而雕欄與閣外林木花叢之間遮攔的,也只是無數層疊著,隨夜風飄飄旸旸的薄紗幔帳。
燈火恍惚,愈發襯得其中水霧蕩漾,花影綽約。
幔帳內。
如云霧彌漫的溫泉池中,云搖正趴在一塊圓滑溫潤的青石上,沒表情地撥著水。濕透的青絲如油亮的墨筆,或迤邐于水中,或攀附在她雪色的山巒上。
極致的黑白反差下,連縈繞她身周的花瓣與水色,都被洇作畫卷般旖旎動人之象。
良辰宜人,不遠處蓮池內更是綻得燦爛,可惜云搖半點也無心賞
白日里,慕寒淵的惡相在那長階之上的所為,就跟刀刻斧鑿一樣戳在她識海里,叫人想忘都忘不掉。
彼時,被強吻過后,云搖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要召來奈何,一劍劈了這個逆徒。
然而似乎是預想到了,慕寒淵竟就勢吻到了她耳垂上,于耳鬢廝磨間留下微涼的三個字。
鳳清漣。
劍氣滯澀地停在了半空。
云搖火大,卻沒想到慕寒淵這個得逞了的狗東西比她還火大那人將她徑直抱回了轎輦內,吩咐給她送到這處府邸后,他便挑著轎輦的珠簾,臨睨著她,薄怒之意染得他眼尾魔紋更殷殷蠱人。
今夜之后,我自會饒他一命。師尊若不愿見他再活著,便想辦法趁我到府中前,從我們的婚房里逃走好了。
“慕、寒、淵。”
想到那人本該再熟悉不過的峻雅謫仙似的眉眼,這番言辭時卻是怎樣一副笑意沉戾喜怒難測的模樣,云搖便覺著火大。
定是與這一世慕寒淵的善相相處太久,她竟都忘了,前世的惡相是個多么無所不用其極的行事。
“當啷,當啷。”
風檐下薄紗鼓動。
幔帳尾擺綴著的金鈴鐺輕聲作響。
云搖原本以為是夜風吹得,直到陌生氣息走進,她趴在青石上沒表情地回眸去望。
還是白日里那個負責她身旁事物的老婦人,此刻身后跟著兩個端著托盤死死將腦袋低到胸前的小侍女,悄然輕步地從幔帳外進來,似乎是怕驚擾到她。
在不遠處的玉石桌案前,兩名小侍女放下了手中的托盤。
云搖眺見了離得最近的那張
兩只金盞并列,盞尾用根紅線系在了一起。
云搖頓時警覺“這是什么”
“回夫
人,這是合巹酒。”老婦人回過身,笑著道,“是尊主命我等準備的。”
“”
云搖心情復雜得很想罵人。
然而該挨罵的正主又不在這兒,她只能墊著下頜懶聲問“早上稱呼我是尊主的師尊,中午是大人,晚上又是夫人了,你們魔域的人適應力都這么強嗎”
老婦人笑容僵了下。
顯然即便是在魔域,行事如慕寒淵這般毫無顧忌、視天倫綱常為無物的大逆不道之徒,也是聞所未聞的存在。
如此天下第一的逆徒偏偏就被她給攤上了。
云搖自嘲地嗤了聲,枕著胳膊趴別過臉。
興許是仙格受損、識海震蕩的緣故,云搖這幾日總是格外容易困倦。
在與那老婦人說完話后,她趴在青石上,不知覺就睡了過去。
直到朦朦朧朧中,她嗅到了一絲冷冽如雪后青松的香,這才輕皺了下鼻尖,慢慢迎臉兒醒將過來。
迎目落下的并非閣內滿梁的燭火,而是一片模糊在水霧中的修挺身影。
云搖倦得半夢半醒,再加上水霧繞得如云,她一時分不清眼前是夢還是現世,就下意識地抬起手,去空中想“揮散”那抹暗沉的影。
“啪。”
剛揮到一半,纖細凌白的手腕,就被玄色袍袖下的指骨驀地攥握住。
像是托起了一段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