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阿妮阿妮會不會已經
康叢于巨大的歡喜中剛想到此事,忽聽頭頂上方響起父親沒有起伏的聲音“但是他們不信。”
康叢一時未能反應過來此言何意,神情微滯地仰頭看著父親。
康定山也垂首看著他,問道“你知道那真正走漏了鐵石堡軍機的奸細是誰嗎”
康叢下意識地搖頭,嘴唇輕囁嚅著“兒子,不知”
康定山“為父也不知。”
“如此內奸,為父必要查明,必要殺絕。”康定山道“可是此時,無人知道他是誰。”
他忽然抬袖,指向書房外的方向“原本明日便要動兵,鐵石堡忽然遇襲,軍中一片震亂但明日這一仗必須要打,越是如此,越要盡快拿下幽州,一旦拖延下去,軍心必失”
“但此時,我的部下還有靺鞨首領,都在等我給他們一個說法”
“這不是為父一人之事,這一戰的輸贏,同樣關乎著他們的利益,在內奸未得到懲治之前,他們勢必是不會安心不會罷休的”
“若想要按原計劃動兵,人心便必須要齊,不能亂當下之計,唯有先順水推舟,安定我軍人心,再借此引蛇出洞,暗中查出內奸”
話至此處,康定山問“康叢,你可愿助為父成此事”
康叢怔怔,他似覺手中抓著的并非父親的衣袍,而是鋒利透骨的刀刃,割得他滿手是血。
他幾乎呆滯地問道“父親還是要殺兒子嗎”
先拿他這個“叛徒”的頭顱祭旗,安撫軍心,以親子頭顱祭旗,亦可激振軍心,以保明日順利動兵待之后,若果真得以查明真正的內應,“被逼誤殺”了他的父親,甚至還能得到那些部下們的愧責虧欠之心,繼而進一步收攏人心
而這一切,只需要父親付出一個肉中刺一般的兒子如此算來,實在合算到讓人無法拒絕啊。
父親何其清醒,何其理智
康叢渾身失了力氣一般,松開了緊攥著父親衣袍的手,他癱跪在那里,慢慢垂下頭顱,忽然露出比哭還難看百倍的慘笑。
原來,被猜疑誤解自己的父親殺掉,并不是最可怕的事
最可怕的是,他的父親縱然相信他是清白的,卻仍然要他去死
這甚至無關對錯真假,父親只是做出了一個對當下最有利的選擇
“不,為父不殺你。”康定山抬手拔刀,緩聲道“你不是一直想向為父證明你的忠心與孝心嗎,現在屬于你的機會到了。”
“你死后,為父會查出那名真正的內奸,為你洗清污名。到那時,我會告訴所有人,你今日以死證清白之舉,之后你便會是所有人眼中最值得敬重的康家子弟。”
“我相信,我康定山的兒子,于大局當前,絕不懼死。”
“”康叢顫顫抬手,接過那把刀。
這把刀,似乎是他父親愿意贈予他的唯一榮光,是讓他自毀,亦是讓他自證。
仿佛只要他甘愿這樣死去,就能證明他是值得被父親肯定的兒子,是稱職忠心的康家血脈。
這不正是他這二十年來一直渴望得到的機會嗎
看著眼前這把刀,康叢竟然真的心動了。
他真的太想得到父親的認可了。
長久以來,背負著血脈污名的他好似深陷于一方泥沼之中,那泥沼里漸漸長出有毒的藻物,將泥沼表面厚厚覆蓋,繼而冒出墨綠腥臭的毒泡,隨時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盼望著有從泥沼中脫身,徹底濯清的一日
現如今,這一日似乎當真到來了。
“八弟,你不是常說,愿助父親成就大業,縱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嗎”康四語氣里帶著一絲涼涼笑意“那你還猶豫什么”
是啊,他在猶豫什么
康叢看著捧在手中的刀,透過那刀刃,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淚眼。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又從那奪命的刀刃之上,恍惚看到了阿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