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無法接受自己在這時候放棄,如果放棄,那不就是承認了現在這個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的家庭,全都是因為他而分崩離析的嗎
元棟不能接受。
他一遍遍告訴自己,只要自己考上學,這一切才值得。
姐姐那句“靠人如上九重天”,兩個妹妹看死他沒有出路,還有周圍這些不肯借錢的人眼里的輕視
元棟攥著拳頭,他只能考上。
他必須考上。
元棟在學校刻苦的嚇人,他日夜不停地刷著題目,背書背到嘴巴開合成了肌肉記憶。
曾經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都被他毫不留情的鎖進心底,他的所有都貢獻給了學校。
直到元德發人生中的最后一天。
這一天,元德發像是往常一樣去地里收菜。
剛到地里沒多久,他就一頭栽下去,好在發現的早,趙換娣哭天抹淚的找人來把元德發送進醫院。
村里人縱然因為元棟借錢而生氣,但也不能見死不救,就用板車把元德發送進了縣醫院,又讓人去通知元棟。
等到元棟氣喘吁吁的趕到醫院,醫生已經下了診斷。
“就是這兩天的功夫了,再用藥的意義不大了。你們家屬商量一下,是要住院上藥,還是接回家里去。”
“住院上藥的話,病人能熬過今天。回家的話,你們今天得趕緊了。”
元棟還沒說話,躺在病床上已經彌留之際的元德發已經斷斷續續的開口了。
“回回”
趙換娣掉著眼淚“回去吧。”
住院也沒錢啊。再說了,她是老思想,覺得人就得死在老屋里才叫善終。
村里人干脆送佛送到西,把元德發又拉上回了村。
四月的天氣,春風不涼不熱,吹在臉上柔和溫暖。
元德發躺在板車上,精神居然好了點,眼睛也睜開了。
趙換娣還抱有一點希望,嘴里說著讓元德發等一等,要堅持。
幫著送人的曉得不好,催著走“這是快到時候了,趕緊的吧。”
元德發的回光返照持續到進了家門,跑出去玩的元梁被人叫了回來,元棟也守在床邊,趙換娣扶著床沿哭的站不住,喊著你走了我怎么辦”。
元德發渾濁的眼睛中,淚水順著枯皺的臉龐往下,蜿蜒出一串亮晶晶的顏色。
“女女”
趙換娣嚎啕出聲“哪兒有女啊,那三個白眼狼,都找不回來了”
元德發還在抻著脖子叫女,旁邊有人喊著去端水。
“喂兩口,看能不能撐撐。”
水里放了點糖,元德發喝了一點,灑了快一碗。
后面他塌著眼皮,聲音微弱,但好歹能聽清了。
“棠別別找”
趙換娣泣不成聲“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惦記著那個白眼狼”
元德發十分堅持,趙換娣沒給準話,他就一個勁的說這三個字。
元棟扶住哭到不能自已的趙換娣,應了父親的話。
“不找,不找她。你放心。”
元德發像是終于安了心,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對對不起。”
這句道歉,是元德發留在人世間的最后三個字。
元棟不知道,這三個字,是對他說的,還是對大姐說的。
但不管對誰說也好,此時此刻,元棟還是發自內心的痛哭出聲。
元德發走在四月十八號,趙換娣說看好了日子在四月二十一號埋。
元棟跪在靈前,只說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