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地位超然的侍中之外,散騎常侍與侍郎以及給事中等天子近臣,鮮有休沐之時。
倒不是天子曹叡苛待,不允許他們休沐;而是伴駕機會難得,且對日后仕途大有裨益。
所謂簡在帝心嘛
無有朝夕相處,何來的青睞有加呢
因此不管是誰,只要任職天子近臣后皆不舍得休沐,哪怕無法被天子青眼相加亦要爭取留個“勤勉任事”的好印象。
但曹叡今日算是長見識了
竟還真有人不珍惜的
尤其是夏侯惠受職不過五日,連自己都沒有見過便休沐了
此子對仕途淡漠如斯乎亦或者是在鄉野時日久了,沾了草莽任俠之氣
坐在象輅路上歸去寢宮的曹叡,心緒隨著車輪的緩緩晃動而起伏著。注1
或許,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就是夏侯惠的這種不尋常之舉令他心生新奇,給他留下的印象比起終日伴駕左右的近臣更深了吧。
少時,象輅路近寢宮。
諸近臣亦止步,躬身行禮告退而去,也打斷了曹叡的思緒。
他目睹著漸行漸遠的近臣,又側頭看了看天色,低頭思慮片刻便讓宦者折道往太皇太后的寢宮而去。
生在帝王家,且年少時生母甄氏便被賜死的他,鮮能從長輩身上感受到關愛。
除了少時常將他攜帶在左右并感慨“我基於爾三世矣”的魏武曹操外,也就祖母卞夫人能讓他感受到親情的溫暖了。不過,他此番臨時生出過去與祖母用暮膳的心思,卻是不止于親情,而是想親口說一聲,他已然將夏侯惠辟為散騎侍郎了。
是的,辟夏侯惠為散騎其中有卞夫人的緣故。
在魏文曹丕設置散騎常侍與侍郎時,乃是將宦官連通中外的權力均分給士人與宗室以及元勛。
如今曹叡繼位后亦然。
如去歲將夏侯玄左遷之后,替補之人乃是選了士族的杜恕,故而現今散騎侍郎王肅升遷為常侍,替補之人須從宗室或者元勛子弟挑選。
此算是帝王權衡之術使然罷。
最初曹叡的打算,乃是從曹仁與曹純的后輩子侄中挑選。
但前不久,他與祖母卞夫人用膳時,將近古稀之年的卞夫人在席間還興致勃勃的憶起了曹魏基業創立的過往。
難免,亦緬懷起了舊人。
如感慨魏武揮鞭、譙沛元勛用命之事。
如講述起魏武曹操的生母丁氏、第一任妻子丁夫人以及夏侯淵之妻丁氏都是來自一個宗族的緣分。
人老了嘛,習慣性念叨幾句也無可厚非。
但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些話語落在同席的天子曹叡耳中,變成了祖母的隱晦告誡既然將夏侯玄左遷了,是否該從夏侯淵的后輩子侄中擢拔一人替補
畢竟,如今夏侯淵一系已無人居重臣之位了
且夏侯淵雖有漢中之敗,卻也有虎步關右之功績啊
哪怕因為身居督帥而臨陣修繕鹿角被襲擊身亡、被魏武曹操怒其不爭斥為“白地將軍”,但夏侯父子皆臨陣而沒之忠烈,怎么能不對其后人多些圣眷以免寒了元勛之心呢
更莫說,先前氣量狹隘的魏文曹丕在位時,還做出了挾私尋隙欲誅殺宗室曹洪、不顧朝廷法度賜死鮑勛之事,已然令朝野士庶腹誹曹魏政權刻薄寡恩了
如此,身為天子的曹叡自是有所感。
故而他在心中衡量了一番后,便改變了辟散騎侍郎的人選。
剛好,曹純的子嗣單薄,而曹仁的子侄年齒并不是很適合辟為散騎侍郎。
也正是這個緣由下,當侍從將夏侯淵諸多子侄的現狀錄于書呈上之后,他這才發現早就在洛陽無有名聲的夏侯惠,在諸宗室與功勛子弟竟是如此卓爾不群。
亦無巧不成書。
在夏侯淵的后輩子侄中,以夏侯惠年齒最長且尚未步入仕途,宛如冥冥之中注定的不二之選。
不過,曹叡畢竟先前已然有預選之人了。
是故在辟夏侯惠為散騎侍郎后,也對其小作試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