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而直白的感覺到底騙不了自己。
他甚至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這幅衣衫不整、水漬滿身的模樣,是有些狼狽的。
于是夜間又做了噩夢,他夢見柯鴻雪抱回一顆白骨頭顱,冷冰冰地看著自己,沉聲而又鄭重地說“我是他未亡人。”
而等醒過來,這人卻站在他門外,懶懶散散、嘲諷乖張地說“我還得自證清白替你驗尸。”
初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沐景序其實有些想笑。他想他的阿雪居然學會了開玩笑,風趣極了,竟不讓人覺得刻薄,反倒是一種難得的可愛。
可他一旦嘗試著牽動唇角,立時就被疼痛扯弄得渾身冷汗涔涔。
總不能真讓阿雪幫我驗尸,沐景序不合時宜地想到。
等人從門前離開,他坐在地上緩了很久,慢慢站起身,垂下的眼眸中似乎淬著冰渣,是一種頹然到了極點,幾乎盈滿了死寂和寒涼的神情。
他破天荒地覺得緊急,這事總該解決,放任不管說不定還會給他帶來什么不可預料的麻煩。
盡管這些麻煩于他要做的事來說,其實并無半分干系。
學府休沐日后,竹段乙班被除名了一位學生。
那是戶部侍郎的次子,父親是正四品的官職,怎么看也算得上一句“權貴子嗣”,偏偏消失得無聲無息,連一點預告都沒有。
眾人明面上不敢討論,私下卻眾說紛紜。
流言傳了幾日,最終達成了一種奇妙的共識柯鴻雪干的。
李文和也聽到了這個風聲,但他一開始并未多想。那人仗著家里權勢,一向不學無術,在學府欺壓寒門子弟已成了習慣,或許一朝馬失前蹄、報應不爽,也并非多新鮮的事。
可事情既牽扯到柯鴻雪,消息最后總會遞到他這來打探虛實。
李文和面上不顯,含糊其辭地糊弄了過去,事后一想,一股后知后覺的寒意便躥了上來。
休沐日前,那人針對的可不正是沐景序
夫子在臺上講策論,李文和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戰戰兢兢地轉頭,看向柯鴻雪的方向。
大少爺正望著窗外,光明正大地不聽講,春末光線從樹梢落入窗欞,再映射到他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平和之感,竟會讓人覺得他心情似乎很好,仿佛剛做完一件什么襯他心意的趣事。
李文和幾乎一瞬間就印證了學府傳聞“”
不是他干的還能是誰
心又變回去了是吧
又是我們的仙人學兄了是吧
他趕在柯鴻雪注意力被吸引過來之前扭頭,心里一陣接著一陣腹誹和后怕,覺得這人比過去幾年認識的還要難應付上百倍了。
多少有些口是心非,像是快要徹底瘋掉。
于是小圈子里猜測得到證實,大家全都默認了侍郎次子是柯鴻雪出手趕出學府這一事實。理由也很簡單,為他同院的舍友出氣,舉手之勞的事情,算是一個無關痛癢的警告和劃分領地的維護。
主人公之一離開了學府,另一個也不會真有人湊上前去詢問,就算酒后閑聊,半真半假地提起這件事,那也在很久之后了,沒誰會在這時候上前觸柯大少爺的霉頭。
沐景序聽見屬下回復的時候,坐在書桌后愣了半晌,驀地一下笑了。
屬下怔怔然抬頭,卻見他素日冰冷的主子笑得宛如剛走至末尾的春天,花事開到最濃烈,桃花眼眸中是多年未見的風情萬種。
沐景序輕聲呢喃,不知在說給誰聽“也算歪打正著,不是嗎”
他發現自己有些卑劣,竟不打算澄清謠言,心安理得地活在阿雪的“庇護”之下。
死水潭中丟進一塊璞玉,那是堪稱稀世的珍寶,他將其攥在手心。
哪怕璞玉未經打磨,哪怕棱角割裂掌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