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東大街,一處民居前。
兩個姑娘,一個不可一世斜著腦袋抱胸,一個乖乖巧巧低著腦袋做人。
乖乖巧巧的鎖兒仰頭看看不高的圍墻,轉過頭看看顯金,又扭頭看看不高圍墻上攀爬的那圈枯葉藤蔓。
“咱不是去拜財神爺嗎”
鎖兒吞了口口水。
這門匾上只有兩個字,財神廟是三個字。
她是不認字,但她識數啊
“這里是財神廟嗎”
鎖兒愣愣發問。
雙手抱胸的顯金笑了笑,努努嘴,“對咱們來說,他可是天大的財神爺。”
顯金一邊說,一邊上前扣扣門栓。
小門房探出個腦袋,“你誰呀”
顯金笑道,“鋪子上的,來給六爺拜年。”
說著一只手從懷里掏出拿紅絨匹布包裹的物件,一只手從袖兜里掏了十文錢順到小門房手上,“你懂的,過年節,咱得懂事不是”
小門房打量顯金兩眼,門一關往回跑,沒一會兒聽“嘎吱”一聲門打開了,小門房帶著顯金往里走,鎖兒局促地跟在身后。
臨進屋,顯金停了步子,轉身輕捏了捏鎖兒的手心,湊攏耳語,“等一會兒,見勢不對,立馬撤退。”
本來沒想帶這丫頭來,張媽硬要塞,她既不好解釋,又受不了小姑娘的小狗眼。
那就帶上罷。
就沖這小姑娘敢在自家那兩畜生面前為自己掙條生路,想也不是個孬種。
鎖兒愣著“啊”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跟著進了正屋。
鎖兒忍了許久才忍下驚嘆的沖動她從來沒見過這么亮堂又富貴的堂屋,到處都砌著青磚,桌子凳子看起來沉得砸死人,還有一盞又大又白的擋風的,上面貼的什么呀亮晶晶又五顏六色
顯金的目光也從堂屋的擺件一掃而過,隨即落在了面色陰沉的陳六老爺臉上
顯金生疏地作了個揖,笑瞇瞇眼,“您老過年好啊”
好,好個屁好
你不來惹我,我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陳六老爺臉快掉到胸口,“不勞賀姑娘費心,初五迎財神,老宅必興師動眾求來年風調雨順,賀姑娘身為涇縣作坊說一不二當家人,不在老宅興風作浪,到我寒舍來就為了賀個年禮”
顯金自己給自己拖了個太師椅,順手被鎖兒也搬了個小杌凳,自來熟地招呼,“鎖兒,坐。”
又支使立在陳六老爺身后的八字須老仆,“煩您上壺熱茶,再配兩籠糕點。”朝陳六老爺笑笑,“晌午就吃了一顆杏仁糖和一碟瓜子仁,怪餓的。”
陳六老爺氣得快要一佛升天二佛出竅了。
這小沫浪子,來他這兒點菜了
“啪”陳六老爺手往桌上一砸,氣得耳朵都紅了,“有事說事沒事送客”
陳六老爺面瘦露寡骨,額黑中庭長,雙頰泛黃光,唇色偏青紫,顯金久病成醫,一看便知這老頭兒多半心臟、肝腎都有問題。再看他眼睛泛濁,眼角有黃豆大的顆粒,血壓、血糖和血脂多半也“三高”。
三高還易怒,怕閻王收得不夠快
顯金笑意更深,身形向后一靠,雙手搭在太師椅背上,“伸手不打笑面人,我來同六老爺送賀禮,您閉門趕客絕非為人之道啊。”
顯金伸了伸胳膊,笑道,“真不知道您這個性子,這些年是怎么做的生意”
陳六老爺氣得喉嚨都冒煙了。
這賤浪蹄子不僅來這兒點菜,還來這犯賤
陳六老爺深吸一口氣,手一抬,正準備放狠話,卻見這蹄子從懷里掏了個拿紅布包得嚴嚴實實、看著像禮物的東西扔到了他跟前。
“我知我是將您得罪狠了的,故而今日特攜禮賠罪。”顯金臉上的笑收了收,示意八字須老仆打開,“您看看,您喜不喜歡。”
八字須老仆看了陳六老爺一眼,陳六老爺瞇著眼點了點頭。
是一疊厚厚的冊子。